自從來到佛國,清風就一直再沒離開過。


    畢竟千金易得,寶地難求。


    但修行和破境是兩碼事,從來不是隻要努力就能水到渠成,還要看機緣。


    眼看月末將近,他不得不離開佛國,迴到太平城,去稷社處理夫子交代下來的事功,轉過興化牌坊,無意中看到夜酩低著頭走在前麵,便喊了一聲。


    夜酩趁馮鐵爐和趙甲消化武技的時機從化樂賭坊出來,想要去找司祝老周問些事情,沒想到會碰巧遇到清風。


    “真巧,今天怎麽有空出來,可有進展?”


    清風無奈搖頭:“明月好看,玄理難參,出來透透氣,順便處理些雜事,你怎麽樣?”


    夜酩聳聳肩,表示還是老樣子,忽又想起一件事:“唉,我想起個事,你們歸道堂的鬼修借圜夢草煉性,倘若夢到一事是兇非吉,會怎麽做?”


    清風莫名其妙,不知夜酩為何突然會問這個,隨口道:“真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迷……”


    話還沒說完,清風身周驟然刮起一陣狂風,整個人就像是篩籮般顫抖起來。


    嚇得夜酩往後一閃,感覺四周空氣一下變得燥熱無比,恍如置身烈日之下,轉瞬又覺一陣清爽,好似雨後初晴,涼風淡淡。


    “清風,你沒事吧?”


    夜酩看其臉上神情陰一陣晴一陣,一時搞不清緣由。


    便在此時,一個錦衣華服的富家公子忽然從夜酩身後走了上來,身影有些虛幻,對著清風頷首一禮,往前踏出一步,身形瞬間融入其矮小身軀。


    隨後,從打稷社大門方向又閃出一個農夫,手腳上沾滿淤泥,渾身髒得不得了,來到清風麵前,似有征詢之意。


    夜酩心思微動,想起當初在苦水寺,趙惜惜由迷魂化為浮魂,凝聚五身的一幕,有些恍然,見清風麵露遲疑,喝道:“清風,人也最怕活成別人喜歡的樣子”


    清風一怔,如遭當頭棒喝,忙對著農夫抱拳還禮。


    農夫欣然一笑,與其合為一體。


    接著,又有兩人並肩而來,一個是渾身浴火的貌美女子,還有個衣衫滴水的小孩。


    清風皆沒再猶豫,合上雙眸,坦然讓兩人並入身軀。


    少傾,他的身體漸漸停止顫抖,卻已變成一個麵容清雅的年輕人,仿佛瞬間長了十歲,睜眼看向夜酩,眼神有些複雜,抱拳一禮。


    “夜酩,我知道你是務實之人,矯情的話我不想說,這次破境還要多謝你幾次提醒,此恩張某來日必報”


    夜酩微微點頭,繞著清風轉了一圈,像是看到什麽稀罕物,笑道:“你這話說的讓我聽著挺別扭,好似咱們有啥深仇大恨似的,你這算是破夢而出了?”


    神態舉止已與成人無異的清風點點頭,破夢之後,他並沒感覺有任何異樣,隻感覺如夢初醒,心情很平靜。


    夜酩撓撓頭:“不是說隻有迷魂轉浮魂時才會凝聚五身嗎?你不是還魂鬼嗎?剛剛是怎麽迴事?”


    清風緩緩搖頭:“隻要是鬼都一樣,借五門之力凝出的化身隻能保性,不能全命,即便有肉身可依,也還是鬼,要破夢而出,都需要重聚地水火風四靈,也就是佛家說的四大,反證四大皆有”


    夜酩道:“五身保性,四靈全命,我好像明白點了”


    清風無奈輕歎:“我覺得夫子他老人家要失算了”


    夜酩輕笑:“來點實際的馬屁行不?”


    清風嘴角微抽,他在太平城修行多年,卻從未遇到過如夜酩這般的人,說不上他是脾氣古怪,還是個性早熟,他想了片刻,攤開一隻手掌,以手指作筆,在上麵勾畫幾下,寫了一個字,又握緊拳頭:“把你手給我”


    夜酩有些疑惑,伸出一隻手。


    清風將拳頭鬆開,以掌心對掌心,往下按了一下。


    夜酩隻感覺手掌心一涼,便像是瞬間與清風心靈相通,一下得悉很多有關鬼修的法門和感悟。


    “嘿,你這是什麽招?”


    “覺靈符”


    夜酩看看掌心,隱隱可見一個殄鬼鑄文,似一個“覺”字,心頭微驚,不動聲色。


    清風疑道:“你剛剛是故意找茬,還是無意的?”


    夜酩一笑:“巧合而已,但那句話本來是打算要賣給你的”


    清風歎了一口氣,沉默了片刻:“看來你就是我的機緣,圜夢草隻能預見一事吉兇,你若是想要借其趨利避害,最好的方法就是別卷入你認為會有麻煩或者不測的事情中,要不然事情的結局可能會很奇怪,兜兜繞繞,讓你想不清楚,就像是猜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若是想要借此修行煉性倒是並無不可,隻需記住剛剛我說的話,真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氣自迴,不要糾結是物來性顯,還是性來物顯,這本就是一迴事,就跟一個人照鏡子差不多”


    夜酩皺眉搖搖頭:“不是修行,假如有人要坑你,借助圜夢草測準了你的反應,你怎麽辦?”


    清風微愣,還真迴答不上來這麽刁鑽的問題。


    ……


    兩人隨後一同進了稷社。


    在經過那一夜翻天覆地的變化後,稷社內外很多地方都已腐毀,修葺工作還未完成,有很多泥匠木工正站在梯架上幹活,院裏到處都是丁丁當當的聲音。


    夜酩和清風一起來到功德殿,見司祝老周正坐在幾案前擺棋譜,上前一禮。


    老周抬頭,看到模樣大變的清風和個頭見長的夜酩,忽露出一臉牙酸的神情,有些古怪。


    清風對待老周畢恭畢敬,說明來意。


    老周從桌案下方拿出一本賬目,還有一塊玉牌一並交給他。


    清風點頭接過,卻是沒有馬上離開。


    夜酩見勢上前,從背著的竹筐裏拿出一隻紫心曇,放到桌案上:“先生,我來請教一事,這藥草是孝敬您的,還請您指點一二”


    老周看到花先是一愣,旋即便眉開眼笑:“孺子可教,說吧,什麽事?”


    夜酩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便將剛剛清風也解釋不了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老周想了想:“小事能躲則躲,大事預備萬一”


    夜酩迷惑:“預備什麽萬一?”


    老周輕嘖:“就是多準備些後手,這世上任何事都逃不出因果,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明日果,就算有人想要用圜夢草算計你,也不可能窮盡所有可能,所以為了應對不測,你要多準備些應對外一的手段,如此即可見招拆招”


    夜酩低頭琢磨一陣:“也就是說,將來發生的事情並不確定,圜夢草隻能預見其中一種結果?”


    老周輕輕點頭。


    清風也是神色恍然。


    夜酩卻仍感到有些困惑:“可如果我準備的後手也被對方占知,那我該怎麽辦?”


    老周淡笑:“如果對方先用圜夢草占卜,你不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用此草反占對方,即可得知他的應變對策,第二日再見招拆招,如果你確定不了誰先誰後,便隻能隨機應變,一樣的道理”


    夜酩微微點頭:“先生,您手裏可還有圜夢草?”


    老周老神在在:“有,但很貴”


    夜酩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要敲竹杠,又看了眼桌上的紫曇花:“紫心曇,六十年一開花,有駐容美顏,鞏固神魂之功,咱們交換,怎樣?”


    老周淡笑:“可以,那就三隻換一隻”


    清風在旁一聽,立刻輕咳兩聲。


    夜酩心領神會,卻沒有討價還價,而是把竹筐往桌案上一墩,惡狠狠道:“成交,你有多少,我全包了”


    老周一怔,嘴邊的胡子抖了三抖。


    清風一陣呲牙咧嘴,很想衝過去扇夜酩倆耳光,然後再暴揍這周扒皮一頓,以解心頭之恨。


    那紫心曇豈是圜夢草這種俗物可比!


    暴殄天物啊!


    夜酩其實也知這樣換很吃虧,但為了防止再被趙承乾鑽空子,也隻能出此下策,反正這藥草在佛國有一大片,也不愁沒得拿。


    最後,夜酩用三十株紫心曇,換走老周手裏僅剩的十隻圜夢草。


    得到老周的指點,夜酩心裏已大致有了對策。


    告別清風和老周後,夜酩離開稷社,又趕迴化樂天無極宮,在場上兩人操練的間隙,要走了他們的生辰八字。


    包房內,趁著四下無人,少年從竹筐裏拿出陳瞎子的桃符,將其召喚出來。


    陳瞎子自從發現夜酩非是一般神通廣大後,一直很安分,躲在桃符中勤勤懇懇演算,已經將夜酩布置的任務啃完大半,眼下正想要邀功,卻被這位來曆神秘的主人一句話懟了迴去。


    “我現在需要你放下手裏的事,幫我用周天大衍率算一下兩個人的命跡,隻要能算出近半年的即可,最關鍵是要快,三天時間”


    陳瞎子忙恭敬點頭,雙手接過夜酩遞來的信簽,剛想要說說他的新發現,卻見夜酩又遞給他一顆蜃珠。


    “這東西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麽用”


    陳瞎子抱著對他而言足有鍋灶大小的珠子,有些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這裏麵是歸道堂清風修行的功法感悟,你仔細體會,若發現有任何不對,就告訴我”


    陳瞎子聞聽有些瞠目,忙心念微動,將蜃珠凝化成米粒大小,吞入腹中。


    瞬間,清風很多修行見地和感悟全部印入其腦海。


    陳瞎子激動的險些暈厥過去,這對他而言跟拿到一部鬼修功法,再去參詳修煉完全是兩碼事,一下子為其節省了數年時間。


    他撲通跪倒在桌麵上,有些語無倫次:“多謝主人,陳某隻不過出了些綿薄之力,主人卻對屬下如此寬仁,實乃我三生有幸,您放心,我就算拚了命不要,也會盡快將兩人命跡推算出來”


    夜酩冷道:“別動不動就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要你肯為我做事,我就不會虧待你!”


    陳瞎子又有些尷尬,忙從桌子上站起,又恭敬一揖到地,再無廢話,直接遁迴桃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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