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倒不是假的,”孫姐嗑著瓜子,若無其事的說:“賣壽衣這行雖然不見得特別神秘,但也有自己的規矩……首先,壽衣的件數一般都是單數,衣服比褲子多兩件,譬如五領三腰,七領五腰。這裏的領就是上裝,腰就是下裝,一般年紀越大,就上下多加,年紀越輕,就少加。但是全都必須是單數,沒有雙數的。”


    我想起昨天下定金的女人,全部要求是雙數,連忙問:“為什麽不能是雙數?”


    孫姐說:“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選單數,其實是庇佑子孫後人的意思,這是福氣的延續。家裏故去了人,選雙數的話,那就寓意著橫禍還沒有結束,說不定還要有人遭殃,譬如犯重喪……”


    我毫不掩飾自己對業務的不熟練,尷尬的撓著頭:“可能也難怪,這些禁忌連我自己還都是頭一次聽說,會不會那個客戶也不知道這些,所以……?”


    別龍馬打斷我,補充說:“不止單雙。還有壽衣的材質。一般壽衣的材質以棉為上,兩頭見棉,寓意福壽綿長。”他頓了頓撇撇嘴說:“動物毛皮是從來不用的。”


    我疑惑道:“也許是因為以前物質條件比較匱乏,所以材料比較單一。興許是現在人們有錢了,想想用皮草進行定製來盡孝心,也是可以說得通的吧?”


    別龍馬瞥了我一眼,無奈的說:“徒兒啊,古代就沒有富商嗎?何況從古至今,還有無數比現在富商更奢靡千百倍的公侯王爵……但是從傳統上來說,基本上都不用獸皮做壽衣,因為壽衣是亡魂的最後一套衣服。是要穿著這套衣服去輪迴的,穿獸皮去輪迴,是下輩子輪迴要去做畜生的……你明白了嗎?”


    我不由得背脊發涼。


    難怪滿屋子的壽衣,基本都是棉麻綢緞……


    我還在想,或者對方就是傻白甜的外行呢?


    別龍馬思量片刻,說:“你說人家那麽有錢,全款一千二直接就付清了,難道就不曾想去找個這方麵專業的人問問禁忌嗎?”


    我想也是,隨口問:“師父,那您的分析是?”


    孫姐又從櫃台裏抓出一把瓜子,說:“他也不知道啊,所以叫你來問問,看有沒有更多的線索。”


    我攏了攏已知的事情,首先,對方故意選的雙數,其次,故意要定製皮草,第三,對方很有錢。


    一旦跟非常有錢沾邊,我聽過讀過的故事,就幾乎躍然紙上了——我揣測,是不是這個女人家中故去的人,生前曾帶給過她滅絕人性的折磨?所以她才要趁著對方穿壽衣這個節骨眼上,故意來這麽報複?


    別龍馬又問:“徒兒,她最後有什麽特別的交代嗎?”


    我遲疑一下,說:“我記得最後的時候,我想讓她留電話,等做好了給他送過去,她卻說自己晚上12點前會親自過來取。”


    我忽然警醒,失聲道:“她最後交代,希望我在這裏等她,她定的東西,希望由我交給她!”


    別龍馬聽完站起身來,來迴踱步,過一會才說:“不能那麽倒黴吧,難道是那種事情?”


    我和孫姐都一臉錯愕,同聲問:“哪種?”


    我一聽倒黴的事情,就覺得八成能和自己相關,畢竟自己也算是和女鬼進行過親密接觸的人。


    別龍馬對孫姐說:“沒你的事,我們師徒處理就行了。”他衝我勾了勾手,說:“跟我出來。”


    我對這個時而不靠譜的師父,那方麵的能力還是有信心的,立即跟了他出來。我是親眼見過他的本事的,連女鬼附體都能搞定,應該其他玄奇的事也難不倒他。


    他帶我走到一旁無人處,沉聲說:“其實是這樣,為師覺得對方是要訛咱們。”


    “哈??”我頓感差異。剛剛才做好和惡靈決戰的自我鼓勵,他跟我說是訛人?


    “當然是訛人,”別龍馬望著天空,苦笑著說:“對方肯定會故意來找茬,說我們的定製出了問題,影響她們家的子孫前程到底雲雲,之所以提前付了全款,這時候再來,就是想要退一賠三……”


    “退一賠三?”我暗地裏摸了摸口袋,我口袋裏還有五千呢,要我賠三,豈不是還要倒貼一萬五?


    “咱們必須先要有所準備,”我師父摩拳擦掌,一副期待打群架的樣子,說:“呆會兒我多叫點人,你晚上也多叫點朋友過來。”


    我指著這條街,打趣的說:“咱們街上這麽多街坊……”


    別龍馬歎口氣唏噓的說:“唉,他們都是一些老弱病殘,何況以前這條街內部競爭激烈,相互之間搶生意的時候大家都沒少吵過架,這時候都已經是井水不犯河水。指望不上,何況這種事情,還是少驚擾街坊四鄰的好。”


    我從容說道:“行吧。那我們叫人。”


    說罷,我們同時拿出手機。


    我打通了,他卻是忙音。


    我說:“老張,晚上過來一趟,咱們這裏出事了。”


    別龍馬掛斷電話,說:“哦,你也在給我外甥打啊?”


    我點點頭,沒想到師父第一個電話也是打給他……我們真的是社會上沒什麽朋友嗎?


    不過電話那頭老張的果然夠義氣,一聽就明白我的意思,直接說:“在哪呢許老板?放心,兄弟一定兩肋插刀!”


    我說就在金盆老街。


    老張聽了馬上就急得罵了起來:“你還跟著我馬舅折騰呢?他這老騙子……”


    別龍馬一把搶過電話和老張對罵起來。


    最後別龍馬搬出大義,說:“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你舅舅和兄弟挨打,也不來幫忙嗎?”


    “什麽叫眼睜睜看著,老子眼不見為淨!老騙子,打死活該!許多怕也是跟著你混久了,人都變神經了!”老張啪的掛了電話。


    我和別龍馬麵麵相覷,別龍馬賭氣的說:“我那些同學,有的是部隊裏的,還有消防大隊的指導員和武裝隊的士官,乃至於各條街道上的大師傅是多的!我還靠你個小外甥!?”


    我沒想到師父也是個老炮,心想我也兄弟多啊!


    隻要不是跟鬼鬥,跟人鬥我怕什麽呀!於是我們都各自再撥打其他朋友的電話。


    以前年輕的時候,或者更早讀書的時候,一聽說打群架這種事情,那周圍的一大群兄弟總是擼胳膊挽袖子,不由分說的招朋引伴。到今天這會兒,我這才真的感覺,年紀大了,幹這種事兒叫朋友太難了。


    他們不是要在家裏給孩子喂奶,就是要給丈母娘家扛煤氣的,還有出差在外省的,以及家裏辦喪事要守靈的,氣得我恨不得立即要他訂一套壽衣,我外賣直接給他送上門去。


    總而言之,聽說我這邊大概的情況是打群架,而且地點定在晚上十二點的金盆老街隻以後,我這邊打了好幾個電話也沒能約到人。


    我直接作罷。


    我師父別龍馬倒是繼續熱火朝天的打著電話,我聽那頭不是問他什麽時候還錢,就是問他水瓶座運勢的,也沒聽出幾個靠譜的。


    他掛了電話心灰意冷,問我:“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我說:“具體情況也許千差萬別,整體情況應該和你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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