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呐。


    在黑暗中折磨了,突然看見那麽一點光,怎麽可能不興奮。


    我和老張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送外賣的,結果接了個據說是鬼訂的外賣,然後拿快遞碰到了老張神秘的馬舅,在他的指點下,我們還是進入這棟詭異的樓,並且直接在這個仿佛上下沒有盡頭的樓梯裏迷了路,連手機都弄丟了,還彼此滋了一身尿。


    想想今天的這份狼狽,真是夠夠的。


    突然間看到光,我們都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心裏想的肯定是馬舅來救我們了。


    那突然亮起的光亮似乎比我們之前的手機閃光燈照得更遠,但是仍然高高在上,猶不能照到我們這邊。


    老張和我幹脆並排相互依靠著坐在樓梯上,憑我對未知的感知,應該是坐在了我掃射畫的那個圈的正中心。


    老張衝著光亮沒好氣的喊:“喂!!我們在下麵!!你老頭子幹什麽去了,怎麽跑上頭去了?!”


    “誰呀?誰在樓梯下麵?”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但是我們瞬間一怔,這不是馬舅的聲音啊?


    我運了運神,直接想起了白天見過的,那個住在這棟樓裏見過的老頭。


    對,就是他的聲音,當時還攔住過我,還就在這個樓梯附近。


    我連忙說:“大爺,是我,白天來過的,您別動,我們上來!”


    那個老頭不置可否,忿忿的說:“現在的後生都怎麽了,一點禮貌都不懂!”


    我小聲對老張說:“就別等他過來攙咱們了,我們上去吧!”


    然後我倆就朝著那光亮走了上去。


    那光亮如同懸在天邊的明月,看著遙不可及。但是僅僅拐了一個彎,我們就看到那個光的來源。


    那是一個白紙皮糊的燈籠,正是被我白天見過的那個老頭提著。老頭還是白天那副打扮,跨欄背心、短褲和拖鞋,從頭到腳一副亂蓬蓬的樣子。


    我們再上幾級,就到了那燈籠麵前。


    那老頭拿燈籠朝我們臉上晃了晃,沒好氣的說:“送外賣的呀?我就說樓梯間怎麽那麽臭,原來都是你們在這尿尿。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八崽子,開口叫我死老頭子來著?”


    他聳聳鼻子,繼續說:“我人雖然老,鼻子卻還靈,你們是不是尿手上了,真他娘的騷氣。”


    老張見是個老人,馬上認錯說:“不好意思,我們以為是娘家老舅舅,沒想到是您老人家,冒犯了您老人家。我給您道歉!”


    我被他沒好氣的來這麽幾句,卻頓感親切。畢竟被活人嘲笑數落,總比在黑暗中,與不可預知的危險東西呆在一起,進行有素質的沉默要來得好。


    “滿嘴的胡言亂語,這樓裏一樓倒是還住了幾戶,二樓就是老頭子我了,哪裏有你的娘家老舅舅?”他頓了頓,狐疑的說:“你們倆不是來偷東西的吧?你們趕緊滾,我打110了啊!”


    我心想,賊也得偷值錢的東西啊,你們這樓裏有值錢的東西可偷啊。


    不過畢竟是遇到活人,我恬不知恥的笑著指著自己的臉說:“大爺您還記得我嗎?您瞧清楚,我白天來送過外賣,咱們還見過,我們真不是來您這裏搗亂的。”


    “你白天來送過外賣?”那大爺又用燈籠往我眼前晃了晃,他這燈籠倒是很巧妙,在他手裏晃來晃去,裏麵的火光倒是絲毫不受影響,沒有被晃得忽明忽暗。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睛,比白天看來似乎遍布了更多的血絲。此刻目光遊離在我臉上,他收迴目光搖搖頭,說:“不記得了。”


    “哦,我想起來了。”他忽然一拍腦門,“我沒點過外賣……你小子,到底是想幹什麽?想認我當幹爹,好賣保健品嗎?”


    我見他有點太神經兮兮,連忙說:“大爺你別誤會,我不是給您送外賣,是給那一戶,2-04。”


    “什麽?”他陡然間雙瞳縮緊,瞬間把燈籠往我和老張的腳下照去,他隨口嘟囔:“送外賣的不是死了嗎?”


    “誰死啦?”我和老張在微弱的光線條件下麵麵相覷,牙齒有點打顫。


    他確認了我們的腳下,忽然臉色一變,說:“此地不宜久留,快點跟我進屋。”


    說完他就轉身,朝他屋裏的方向走去。


    他吱呀一聲拉開門,看到門裏的白熾燈的光。我們趕緊跟了進去。


    老頭頭也不迴,囑咐道:“進屋趕緊幫我關好門!”


    走在最後麵的我答應一聲,順手把門給拉起來,就聽那老頭忽然怪叫一聲,癱軟的往後一倒,幸好他身後有張躺椅,人就這麽軟倒在了躺椅上頭。


    “怎麽迴事啊老張?”我心髒突突直跳,不由得冒出很多問號:“進屋就死了嗎?這老頭到底是活人還是鬼啊?是活人的,這意思是要訛上咱倆了嗎?”


    老張本來是跟在老頭身後,衝向屋內的,這會兒轉身對我搖了搖頭,我看見他轉身,差點也嗝嘍背過氣去。


    那個綁在老張胸前,渾身慘白一眼看去能把人嚇破膽的紙紮人,現在腦袋垂著,就像被人擰掉腦袋的小孩實體一樣耷拉著。樣子別提多嚇人了。


    我趕忙說:“不是說讓你好好看著這個紙人嗎?你看都什麽樣子了!趕快整整!”


    老張點點頭,嚐試著如何扶正那個腦袋。


    這玩意兒乍看確實能讓人夠嗆,我猜老頭可能是被這個玩意兒給嚇得昏死過去,連忙跑過去探了探老頭的鼻息,雖然翻起了白眼,但是果然還有一口氣在。


    我趕緊使大力氣掐住他的人中,老頭這才嗷嗚一聲轉醒過來。


    我輕聲的說:“您別怕,那是個紙紮人,別怕,不是鬼……”


    老頭大口喘著粗氣,撇著頭去打量了幾眼老張的紙人,確定這才心有餘悸的說:“我說我確定過你們有影子,怎麽突然有鬼呢……唉,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呀……大晚上的,弄個紙紮人綁身上。我好心好意的救你們,你們是是想反過來要我的老命嗎?”


    救我們?我們當真……是被這個老頭給救了?


    難道他剛才在樓梯口,是有心救我們,而故意裝瘋賣傻嗎?


    我環顧四周,就是一個普通甚至有點破落的老頭房間。有門,幫我們把害怕的東西暫時隔離在外。有燈,而且是通電的白熾燈,幫我們照亮黑暗,趨走心底的恐懼。


    我此刻由衷的對這個老頭肅然起敬。他確實是救了我們。


    我對他深深一揖,說:“感謝您老救我們,剛剛不成想嚇到您了,我代表我和老張,向您道歉。”


    說罷我又深深的向他鞠了個躬。


    “行了,別來這套。”老頭還在盡力調息,一副難以撫平心底創傷的樣子。


    我沒有抬頭,以示尊重,盯著他的腳邊輕聲說:“還不知道您貴姓呢?”


    “我姓仇,大家都叫我仇爺。”


    我低頭突然發現,這個老頭在昏黃的鎢絲白熾燈底下,似乎沒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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