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素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一間陌生的病房之內了。


    她下意識的轉過頭四處看著,想要找到謝行履的身影。


    對於如何從程逸的手上,安然無恙的活到現在,謝素卻沒有深想過。


    環顧了一圈,四周都剩下安靜。


    謝素的心裏有些焦灼,這樣的環境,讓她又有一種,被程逸關起來暗無天日感覺。


    她急切的跑下床,想要開門出去,手死死地拉了半天門,門依舊紋絲不動。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謝素的情緒因為這道緊閉的門,愈發的激動起來。


    她喊了半天,沒有得到一絲迴應,漸漸整個人,順著門板,脫力的癱軟在地上。


    若是之前沒有得到過稍許的自由,一直就那樣被程逸關著,謝素還不會如此崩潰。


    但是偏偏她已經見過了隔絕已久的世界,如今又讓她陷入重複的地獄,這無疑是讓她徹底發瘋起來。


    她明顯已經忘了昏迷前,程逸說了什麽,一如她當年,也是像這樣般,下意識的忘記了許多事。


    謝素抱膝坐在地上,她滿眼驚恐的看著空蕩蕩的病房,嘴裏顫著聲,不停的叫著謝行履的名字:“阿履,阿履,你怎麽還不來,還不來找我······”


    ·······


    自然沒有人能給謝素迴應,因為那個唯一會無條件迴應她的人,已經死了。


    程逸看著蘇瑾遞給他的本子,眼眸微動。


    “這是謝行履的東西,本來他是打算燒毀的,但是陰差陽錯又被留了下來。”


    蘇瑾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東西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廢紙一堆,但是對程逸來說,卻有著無比深刻的意義。


    聽著蘇瑾的話,程逸靜靜地看著上麵的字跡,其實不用任何人說,隻要一眼,他就知道,這是那人的字跡。


    他從來不知道,那人什麽時候,還有些日記的習慣。


    他慢慢的翻開了第一頁,上麵隻有簡單的幾句話。


    冬至,大雪。


    同阿素到謝家,知曉其父謝譽,其妹謝媛。


    ···


    陰雨,微涼。


    今日家主有言,我應該稱唿阿素為小姐。


    ·····


    天晴,偏熱。


    今天同阿素和謝媛同遊,中途初識兩人,叫程哲安和許故。


    特批注:程哲安此人頗為不善,需提防。


    ·······


    大雨,偏冷。


    謝媛病複發,許故徹夜不離左右,竭力救助。


    阿素似乎有些憂心,但看起來又並不是如此,我看不懂她。


    特批注:程哲安又來了,不知他所求是什麽,我隱隱有些察覺,大概是我多慮了。


    ·····


    程逸慢慢的翻著,隨著上麵一篇篇的文字,他好像也跟著一起,見證了父輩的那些唏噓往事。


    從一開始的寥寥幾句,到後麵愈發細致的篇幅。


    是太寂寞了嗎?雖然口不能言,但滿腹的心事,卻不比任何人要少半分。


    篇篇不離的阿素,又知不知曉,這個癡人的千言萬語。


    程逸後往後翻了幾頁,卻幾頁空白,像是生活突然暫停了一般,終於空白幾頁後,又出現了熟悉的字跡。


    天大晴,偏熱


    今日,是阿素和程哲安的訂婚宴。


    她裝扮的很好看。


    我覺得渾身很冷,大概是病了罷。


    ······


    這頁之後,謝行履的生活就像是被突然打亂了似的,斷斷續續的寫著,有時字跡還潦草的不行。


    天氣微寒,偏冷。


    謝譽病逝。


    阿素沒有哭,她對我笑著,但似乎比哭還讓我難受。


    她說了她有了想要的東西,但是沒有細說。


    反正怎樣,我都在她身邊。


    ····


    春分,大風。


    程哲安身死,我去的時候,看見了阿素。


    她倒在程哲安的身邊,像是睡著了一般,如果沒有那滿裙子的血就更好了。


    ·····


    後麵的事跡,就像是一朵逐漸占滿了血色的梔子花,漸漸的褪去了原本的味道,彌漫著血腥味。


    大雨,偏冷。


    許故死了。


    我看著他的身體倒下,到死都還在念著謝媛的名字。


    耳邊是阿素輕緩的聲音,說我是和她到死都要在一起的人。


    我不後悔,但···我為什麽不敢看謝媛的眼睛?


    ······


    程逸的手有些抖,他雖然一直知道,這些混亂複雜的往事,但真正如此細致的了解之後,他依舊還是難掩心內翻滾的情緒。


    那個他從未見過一麵的父親,到死之前還在念著愛人的名字。


    也難怪母親之後,抑鬱半生。


    他繼續的往後麵翻著,但似乎是受情緒的影響,他手抖的厲害。


    蘇瑾有些擔心的看著程逸,


    “程逸。”她伸出手,攥緊了他的手,想要讓他冷靜下來。


    程逸有些執拗的繼續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看什麽。


    那人沉默一生,直到死前也沒留下半句。


    若不是看見了這些東西,程逸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對於謝行履的了解,原來是如此淺顯。


    天陰,濕冷。


    謝媛生產,是個男孩。


    阿素說,那就是她留給程家的繼承人。


    她依舊是笑著的,但眼裏多了很多之前沒有過的東西。


    走到如今,我依舊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有什麽東西,是要押上一個初生的嬰兒作為賭注,來博弈的?


    ·······


    從這篇起,後麵的篇幅中,除了謝素的名字外,又多了另一個人名字,那就是程逸的名字。


    從他都已經不記得點點滴滴,到後麵的坎坷曲折,這人一點一點的用著他所不知道的視角,記敘著這些瑣事。


    直到最後一篇,就是最近的幾天前了。


    冬至,大雪。


    不出意外的話,那孩子應該要有所行動了。


    阿素啊,我大概隻能陪你走到這了。


    謝行履這個名字,給了我許多溫暖,但也同樣帶給了我諸多嚴寒。


    我這一生,虧欠大多,如今已是軀殼一副,若能換你安好,倒也是一種圓滿。


    隻是如今······我到底還是不能明白,你當初所求的到底是什麽······


    也怪我太過魯鈍,總是不能意會你的心思。


    阿素啊,我總想說來生再見,但有不確定,你是否會怨懟的我自作主張的先去一步。


    謝之一字,於我而言,是緣,亦是結,太過沉重。


    所以,


    隻能用我的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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