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漸收。


    程逸轉移視線看著前麵的李海,“既然那邊的人這麽艱難要和謝行履接觸,那我們就給他這個機會。”


    李海似乎並不意外這個迴答,在程逸話剛落下,就從衣服內側拿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繪著金邊的邀請函,往後麵遞過。


    “倚月樓的品酒會,這是邀請函。”李海遞過邀請函,淡淡的說道。


    程逸看著手上的邀請函,慢慢打開,就聞見了熟悉的筆墨香,沒有多餘的字樣,就隻有程逸兩個字罷了。


    不過這樣的請帖,每三年一出,卻還不知道引的多少人趨之若附。


    “謝行履也會去嗎?”


    程逸合上請帖,閉著眼睛問道。


    “嗯。”李海迴答著,在看見程逸似乎完全不在意的表情時,終究還是說出言叮囑道:“不過這一次,你可不要喝那麽多酒了。”


    程逸聞言,微微睜開了眼睛,語氣裏滿是不解,“為什麽?”


    李海沉默了一陣後,最終還是出聲,“聽說那邊不隻請了謝行履,還邀請了蘇少雲。”


    果然這句話一出來,兩人就陷入一片沉默。


    蘇少雲,蘇氏的當家人,深居簡出,不喜交際,低調的出奇。


    在眾人的眼裏,提起這個人,無不誇讚蘇家不愧是書香門第,連這麽個混跡商界的商人,行事都是謙謙君子的風氣。


    然而也隻有程逸和李海知道,這麽個不喜爭鬥的蘇家當家人,其實卻在程氏占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也是當年程逸籌謀已久,機關算盡後,成功將謝素拉下台的其中的一股勢力。


    “沒有多大關係,我就算去了,他倒是未必會想見我的。”


    程逸淡淡的說著,眼中的情緒不明。


    李海聽在心裏,也沒有評判什麽,那些恩怨太過複雜,他了解的也是斷斷續續的。


    不過唯一一點很清楚的就是,這一切的節點似乎就是從蘇瑾的離去開始的。


    “要不要……去通知一下她?”李海頭一次說話這麽猶猶豫豫。


    畢竟自從知道蘇瑾離開後的一段時間裏,程逸的瘋狂崩潰,李昕的失意難眠,以及蘇少雲的失態惱怒,那一切的場景,在他的麵前是如此的清晰。


    那是他初次跟在程逸的身邊,走進那座華麗的不同尋常的高樓,傳聞中紙醉金迷的聖地,顯得初次的見到那種場合的李海,渾身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不要緊張,不要四處亂看,跟著我就行了。”李海看著走在他前麵的一臉平靜的程逸。


    那時的他已經脫去了,平日裏那一身幹淨的不像話的白襯衣,頭一次在李海麵前換上了一套正裝,臉上的表情冷凝著,與他記憶裏那個春分滿麵的程逸,早已相差甚遠。


    李海也努力收斂著不自覺望向四周的眼神,麵無表情地跟在程逸的身後,走上了那座高樓。


    那一晚,他們具體幹了什麽,李海的腦子都是混沌的,隻是被迫的舉著酒杯,看著程逸和一群他不認識的人,談笑風生,推杯換盞,完全不見了之前那段時間的陰鬱和頹廢。


    那是程逸,卻又似乎並不是他。


    李海看的心裏一陣隔應,轉過身去,剛想著眼不見心不煩,視線一掃,就看見了一個坐在遠處的男人,年歲頗大,但依舊能看出周身的風度與儒雅。


    那人舉著酒杯,一動不動的看著遠處程逸的那個方向,臉色沉沉,不知道再想什麽。


    李海雖然有一瞬間覺得那人有些眼熟,但也很快被心裏對於那人升起的戒備,而驅散了。


    沒等多久,就看見似乎談完了的程逸走到他的身邊,“在看什麽?”


    李海淡淡的掃了那個男人一眼,然而卻隻見後者依舊沒有絲毫躲避的看著他們,轉過頭,在程逸的麵前低聲說道:“左邊那處,一直有人在看著我們。”


    程逸聞言,視線也隨之看去,缺隻見坐在遠處,正抬起酒杯,朝他示意的蘇少雲,嘴角帶著笑,但那雙眼眸卻滿是寒涼。


    李海隻覺得程逸似乎愣了一瞬,隨後便迎著那明顯不懷好意的男人走了過去。


    他正要跟上,卻被程逸微抬了手,示意他留在這裏,並且輕聲地說了一句,“那是蘇瑾的舅舅。”


    果然蘇瑾的名字一出,李海就頓時清楚了剛才的一瞬間覺得這個男人眼熟的原因是什麽了。他留在原地沒有跟上,看著遠處的程逸走去,那男人放下酒杯,不知說了什麽,也站起來,和程逸一起走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始終不見迴來的人。


    而那時的李海在原地,也不知等了多久,終於手表的時間一點點的轉過後,他才皺著眉,抬腳朝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在他有些焦急的找了一間又一間的隔間後,終於在最頂樓的一間偏僻的隔間裏,找到了已經狼狽不堪的兩人。


    滿屋的酒味,還有一地的碎片。


    捂著肚子臉色蒼白的坐在地上的程逸,還有站在中央,正在彎腰放下手中的酒瓶的,懶懶的朝李海看來的蘇少雲。


    那人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快速的轉過視線,有些嘲諷的對著嘴角帶傷的程逸說著:“真不知道,她喜歡你這小子什麽,酒都還喝不會,連我幾招都接不過的窩囊廢嗎?”


    似乎又準備抬起手,朝程逸襲去。


    李海剛要上去阻攔,就看見地上的程逸在蘇少雲說完後,掙紮著從地上起來,毫不在意的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臉上緩緩的帶著輕蔑的笑容,


    “那麽您又有多負責呢?她是被誰逼走的,又是怎麽音訊全無的,您不是比誰都清楚嗎?”


    程逸冷著眼,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尖銳,


    “如果說謝素是那把刺穿她的我尖刀,那麽您的拋棄就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謝家人有罪,我有罪,同樣的,您也一樣,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指責我?”


    拍了拍已經褶皺的西裝,程逸抬腳越過滿地的酒瓶碎片和灑滿酒水的地板,有些不穩的走到門口。


    李海連忙從震驚的已經恍神中,清醒過來,伸手扶住程逸,隻見程逸剛走到門邊,便停下腳步,側過臉,對著裏麵沉默的詭異的蘇少雲冷聲說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需要贖罪的是蘇瑾,可從來都不是你。”


    說完,便抬起腳步,被李海攙扶著慢慢走遠。


    而房間裏的,自始至終安靜著的蘇少雲,視線落在自己剛剛揍過程逸的拳上,半晌,有些自嘲的笑了出來。


    他活到如今這年歲,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朝著一個小輩下手泄火,父親姐姐的君子之風,到他這裏已經徹底消散的幹幹淨淨。


    母親早忘,父親病逝,姐姐自殺,如今就連那唯一的侄女,也被他給弄丟了。


    親人遠離,家族四散。這難道是對他離經叛道,囂張半生的懲罰嗎?


    蘇瑾啊,蘇瑾,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又怎會將她拋棄。


    為何那般篤定,為何那般心死,哪怕當時立馬發著火的來問問,或者一個電話,問他到底有沒有下過那般涼薄的命令,又怎麽會有如今的局麵?


    蘇少雲皺著眉,有些無力的蹲下,平時直挺的背,此時卻如同任何一個狼狽,無助的家長般的佝僂著。


    他找不到蘇瑾了,那孩子,被他弄丟了。


    也不知,音訊全無的蘇瑾,此時到底在何處漂泊。


    衣服有沒有穿暖,飯有沒有吃飽,安不安全,健不健康。


    “蘇瑾,你該相信我的,你該……相信舅舅的。”


    包廂裏穿出男人隱忍到嘶啞的低泣聲。


    而本該走遠的程逸和李海,此時卻站在包廂的門外,靜靜地站著,聽著裏麵的聲音,沉默著久久無言。


    ……


    後座的程逸,再聽話李海的問詢後,沉默著思緒了許久,最終還是出聲說道:“那麽就由你去通知她吧”


    “李海,你不是也有很久沒見過她了嗎?這次就去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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