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茶室裏。


    障子門左右拉開著,門外栽種著幾叢綠竹。


    竹影在日光的映照下倒映在鋪著紅木的地板,清風吹過,竹影為之晃動。


    鍾離憂與顧清秋兩位大儒坐在一張棋盤的兩邊,棋盤上麵是縱橫交錯的黑白棋子。


    旁邊有火爐,爐水正煮得沸騰,袁斌將茶餅碾碎,放進爐裏烹煮著。


    “好一個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好詩!”顧清秋忍不住稱讚了一句,“當真是江寒所作?”


    “老師,千真萬確,是我出題,他當場作出來的。”袁斌道。


    顧清秋沉吟了一下,說道:“此子竟然藏了十餘年?但他藏這十餘年又有什麽意義?若他展示才華,參加科舉,考取功名,也不至於落得如今名聲狼藉的下場,甚至被顧家退了婚。這點解釋不通。”


    “的確。”鍾離憂點了點頭,說道:“不過,當我問過他為何選擇經商,而不去參加科舉,你可知他是怎麽說的?”


    “哦?怎麽說的?”


    “他說,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他還說,我本是蓬蒿人,又何必為五鬥米而折腰。他之所以不參加科舉,是厭惡官場上的往來逢迎!”


    顧清秋眼睛一亮,這小子竟然有如此寧折不彎的性子?


    茶沸,袁斌為兩人倒上了茶水。


    顧清秋道:“九公主怎麽說?”


    鍾離憂端起茶杯,放在嘴邊輕輕吹著氣,說道:“九公主的年齡已經到了,皇上有意賜婚……至於賜婚對象,多半是勳貴之後中的某一個。但九公主有自己的想法……這江寒,大概是被九公主看上了。”


    顧清秋搖了搖頭:“即便九公主看上了,陛下豈會容她下嫁平民百姓?江家雖也算書香門第,但比起公主,也隻能算平民,更何況此人還是庶出。”


    鍾離憂笑了笑,飲了一口茶,說道:“若此子為大儒收為弟子呢?”


    頓了頓,他道:“此子才華橫溢,藏拙十餘年,其毅力難以想象!你知道我意閑遊天下,不願有閑事縈身,若收之為徒又恐誤人子弟……你是隱宗宗主,又是當世大儒,若不然,便收他為弟子吧!”


    隱宗,是朝廷之外的勢力,吸收了道家“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的思想,故名隱宗。


    雖然隱宗在朝廷之外,但卻是江湖第一大宗。


    顧清秋作為當世大儒,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還是這個江湖第一大宗的宗主。


    顧清秋心中一動,對於江寒的才華他還是很欣賞的,能作出這幾首詩的人,絕對算得上才華橫溢,若是收之為徒,倒也不錯。


    至於鍾離憂讓他收徒無非是為幼薇公主打算。


    鍾離憂也算幼薇公主的老師,若江寒多了大儒弟子這個身份,以後迎娶公主便無人說他出身不好了。


    就在他準備答應下來的時候,門外有人來報:“暗香書院院君江震聲求見。”


    “哦?江震聲來了?請他進來。”鍾離憂詫異了一下。


    很快,江震聲便來到茶室裏,他見到顧清秋立即認出他也是當世大儒之一,急忙道:“江某見過顧大儒。”


    顧清秋微笑頷首,算是迴應。


    “那日經大儒激勵,學生迴去後作了一篇文章,鬥膽請大儒斧正。”江震聲從那天迴去後就準備參加科舉,主要還是鍾離憂的那番話激勵了他,於是花費了幾天的時間苦思冥想寫了一篇文章,忙來請鍾離憂賜教。


    鍾離憂微笑著接過他的文章,仔細的看了一遍,又給出中肯的評價。


    江震聲聽得一陣激動,心想鍾離憂不愧是名滿天下的大儒,一些不足的地方說得相當到位,若是能做他的弟子,在他的栽培下,必定能考中進士。


    隻可惜鍾離憂閑遊天下,都未曾正式收過徒弟。


    聊了半個時辰後,江震聲心滿意足,正準備告別,而這時鍾離憂卻忽地取筆在紙上寫下四句詩:“你瞧瞧這首詩如何。”


    江震聲看了看,立即麵露驚讚之色,“好詩!真是好詩!鍾離大儒好才華!”


    鍾離憂搖了搖頭:“此詩不是我作的,而是一個少年所作。”


    江震聲聞言愣了一下,腦海裏迅速將知名的才子過了一遍,心想也許是大儒的弟子?


    “不知是哪位才子作出來的?”江震聲奇道。


    鍾離憂輕笑:“是江寒所作!”


    江震聲一臉愕然:“是哪個江寒?”


    鍾離憂道:“就是你的次子江寒所作!”


    顧清秋也看著江震聲,他明白鍾離憂這是在試探江震聲的反應。


    隻見江震聲先是吃了一驚,隨即便笑道:“鍾離大儒莫要開玩笑……我那頑子哪有這個本事,作得出這樣的詩?”


    鍾離憂道:“此詩的確是江寒所作!”


    江震聲連連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那逆子愚笨不堪,斷然作不出這種詩詞!”


    鍾離憂和顧清秋相視一眼。


    江震聲擔心鍾離憂不信,苦笑一聲,說道:“天空中一輪明月,河塘裏一隻老蛙。蹦躂蹦躂跳上來,踩倒了一排菜花……這是我那頑子十五歲時作的詩!


    因此,鍾離大儒你說的這首詩,絕不可能是我那頑子所作!江某可以用項上人頭擔保!”


    鍾離憂頓時皺起了眉,就連江震聲也不相信江寒能作出這首詩,此子竟藏得這麽深,連他父親也不知道?


    “不知大儒是從何得到這首詩的?”江震聲問道。


    “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今早所作……先前的《長相思》,也是此人所作。”鍾離憂道。


    江震聲搖頭道:“那就更不可能是我那頑子所作了!若江寒作得出這種詩,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


    待江震聲離去後,茶室裏,顧清秋沉吟了片刻又搖了搖頭:“連他父親也信誓旦旦說不可能是江寒所作……這就奇怪了。”


    鍾離憂道:“這小子,藏得夠深的!連他父親也不知道他有如此才華!”


    顧清秋看了鍾離憂一眼,說道:“此人與他父親所說,實在是相差太大……若他隻是不想逢迎權貴,也不必隱藏才華這麽久。隻需作幾首詩詞,展露下才華,也不會如今淪為眾人的笑柄。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此子,老夫不收了。”


    鍾離憂皺了皺眉:“你這是還在懷疑江寒的真實才學?”


    顧清秋道:“此子前後矛盾太大,不得不讓人懷疑……”


    “你若不收,我便收了?”鍾離憂道。


    “你收吧!”顧清秋淡淡道。


    鍾離憂看著他,道:“日後可不要後悔。”


    聞言,顧清秋淡淡一笑,說道:“我顧清秋一生行事,風光月霽,何曾後悔過什麽?更何況我門下也不缺區區一個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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