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心裏一咯噔。


    她已經知道了那套銀針是明代大醫徐春甫的。


    她肯定舍不得換迴來啊。


    “同誌,咱們已經完成了交易,你現在又說要換迴來,這樣不好吧?”


    小夥子快哭了:“同誌,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我若是不給換迴來,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謝晚有些不悅:“你賣的時候,怎麽沒有想清楚?


    我當時還問了你是否能做主的。”


    小夥子哭喪著臉說:“這是我爺爺的遺物,平時也被束之高閣,我怎麽想得到我爸會查看呢?”


    謝晚不想還,她故意說:“這針我已經送別人了,我也沒辦法。”


    小夥子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徹底的蔫了:“完了,完了……”


    謝晚有些於心不忍,但她實在是喜歡那套針。


    聽這小夥子說,平時在他家也是被束之高閣,那麽還不如給她用呢。


    就在這時,從中藥堂裏走出來一個四十幾歲的 男人。


    “徐懷仁,你不好好上班,跑外麵去幹嘛?”


    那個小夥子驚惶的又拉住了謝晚,指著謝晚對中年人說:


    “爸,就是這個女同誌,換走了咱家的銀針。”


    謝晚有些尷尬,但她又沒偷,又沒搶,正常交易,也犯不上心虛。


    中年人一聽是謝晚換走了銀針,立即快步走了過來,急切的說:“姑娘,麻煩你一定要將那套銀針還給我們。”


    說完還深深的給謝晚鞠了一躬。


    “叔叔,你不用這樣。”謝晚十分為難。


    中年人自我介紹道:“我叫徐杏白,是個中醫。


    那套銀針是我家祖上流傳下來的,無論如何都不能賣。


    姑娘,我加二十塊錢,你換迴來給我們行嗎?”


    謝晚還是舍不得,但她已經明白了,眼前這個中年人,怕就是徐春甫的後代子孫了。


    若是強留下人家的傳家之寶,似乎也不太地道。


    謝晚猶豫著說:“徐叔叔,我想學針灸,好不容易才尋到這套銀針。


    我實在不想再換迴來。”


    徐杏白一聽謝晚想學針灸,眼睛一亮。


    這些年西醫盛行,如今想學中醫的人,實在太少了。


    “姑娘,你學過中醫?”


    “嗯,我一直在自學。”


    “我就是中醫。姑娘,若是你不介意的話,能跟我迴藥堂聊一聊嗎?”


    謝晚一直隻是在空間看書,也積累了很多的問題,一聽徐杏白如此說,當然樂意。


    迴了藥堂,兩人坐在了看診用的案台兩側。


    一些老街坊還是更相信中醫,偶爾徐杏白會在這裏看診。


    “姑娘,那套銀針的事咱們先不說,我能問問你自學到什麽水平了嗎?”


    謝晚將自己看過的書一一報了名目。


    徐杏白問了幾個問題,確定她是真的看過這些書。


    “我方便問問你,什麽時候開始學習中醫的?”


    謝晚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之前隻學過獸醫,是最近兩個月,才找到這些書,便看入了迷。”


    徐杏白眼中的光彩更亮了。


    他試探性的問:“姑娘,你現在還是學生?你家是哪裏的?”


    謝晚怕人家追著她討要銀針,不肯說。


    徐杏白見謝晚誤會了,這才解釋道:“姑娘,你別怕。


    我隻是想問問你,想不想跟著我學中醫?”


    謝晚張大了嘴,下巴都快錯位了。


    還有這樣的好事?


    她一直閉門造車,就缺個師傅指點,這師傅還自己毛遂自薦,砸到她麵前來了?


    徐春甫的後代,肯定醫術不會差,她不願意才是有毛病。


    謝晚二話不說,手伸進了挎包,實際是從空間取出了那個針盒,雙手奉上。


    “您要是肯收我為徒,教我中醫,這套針盒,就完璧歸趙。”


    徐杏白笑嗬嗬的說:“好,針盒你先拿著,免得你覺得我騙你。


    等我教了你真本事,你再還給我不遲。”


    謝晚突然覺得徐杏白這人,做事還真敞亮。


    她保證道:“師傅,我一定會保管好這套銀針的。


    我現在想學針灸,先借來用用。


    等我尋到替代的了,我就還給您。”


    徐杏白也覺得謝晚這孩子不錯。


    徐懷仁一直悄摸摸的在櫃台那邊偷聽。


    聽到這實在是忍不住了,跳了過來,指著謝晚說:“你這個騙子,你剛才還騙我說把銀針送人了!”


    當麵被人戳穿謊言,謝晚也有些尷尬。


    徐杏白卻站了起來,一腳踹到了徐懷仁的膝蓋上,罵道:“你個敗家子,連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你都敢拿出去賣!


    若不是……咦,徒弟,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師傅,我叫謝晚,你叫我小晚就行。”


    謝晚看徐懷仁被他爸踹得跪在了地上,正對著自己,一把將他扶了起來,客氣的說:“師兄,哪能讓您給我行這麽大的禮呢?”


    徐懷仁拍掉了謝晚的手,怨念深重的啐道:“誰給你行禮了?別叫我師兄!”


    謝晚站直了去看徐杏白,徐杏白一臉嫌棄的又用腳尖踢了踢自己的兒子,罵道:


    “小晚有禮貌,叫你師兄,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


    徐懷仁從地上爬了起來,溜到了一邊,惱怒的說:“我怎麽不配了?好歹我也跟著爺爺學了十幾年,怎麽著都比她有本事。”


    徐杏白指著徐懷仁說:“大言不慚。你居然說自己配,那你倆比比。


    《古今醫統》是咱家先祖所做,你背來聽聽。”


    徐懷仁啞了,他背不出來。


    徐杏白看了眼謝晚,謝晚不厚道的開始朗聲背了起來:


    “予嚐謂造化者,萬物之司命;君人者,三才之司命;典校者,文章之司命;將帥者,三軍之司命;而醫也者,又自天子以至庶人者之司命也……”


    幸好昨晚發現了那套銀針是徐春甫所有後,謝晚就看了一夜《古今醫統》。


    修煉了空間裏的那些功法後,她的記性越來越好,基本能做到過目不忘。


    等她背完序言,徐杏白滿意的頷首:“小晚,可以了。”


    徐懷仁臉色很難看,嘟囔道:“現在背這些書,還有什麽用?”


    徐杏白氣得又想揍人,對謝晚說:“小晚,你告訴這個不成器的東西,背這些書有什麽用。”


    謝晚隻說了兩個字:“傳承。”


    徐杏白突然就紅了眼圈,哈哈大笑:“對,就是傳承。


    小晚,你跟我進來。”


    謝晚跟著徐杏白去了後堂。


    “咱們這藥堂,原來叫做春甫堂。


    解放後才改的名字。


    我們一家人都住在這後麵的閣樓上。”


    謝晚跟著徐杏白,穿過了一個四合院,這裏住著幾十戶人家,可能以前這些房子,都是徐家的。


    拐到最裏麵,爬上一個木質的樓梯,上了閣樓。


    這裏才是徐家父子住的地方。


    “師傅,你們家……”


    謝晚覺得既然是公私合營,那 至少應該給徐家後人留足居住空間吧,真沒想到徐家竟然會住閣樓。


    徐杏白慘淡一笑:“剛解放時還好,我家三代同堂,給留了兩個廂房。


    前幾年,你師爺被批鬥,拉去下放,去年過世了。


    紅衛兵來家裏抄過幾次,樓下也搬了人家進來,家裏就剩我們爺倆了,擠擠也能住。”


    謝晚沒敢問師娘呢。


    徐杏白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張黑白照片說:“小晚,這就是你師爺。


    沒有香燭,你給他鞠個躬吧。”


    謝晚抬頭看見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的照片,跟她想象中的大醫風範,氣質相當符合。


    她恭恭敬敬的鞠了三個躬。


    徐杏白說:“我突然決定收你為徒,你肯定覺得奇怪。”


    謝晚點頭,她確實覺得徐杏白的決定來得有點突然。


    她不相信僅僅是為了拿迴那套銀針。


    徐杏白眼中噙淚,望著老人的遺照說:


    “我爹臨終前,給我寫了一封信,托人轉交給我。


    他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徐家的醫術,斷了傳承。


    他甚至叮囑我,可廣收徒,外姓亦無妨。


    隻有多幾個傳人,才不會讓這治病救人的法門,毀在曆史的動蕩中。


    這也是他在農場最後的日子,日思夜念的事情。


    你師兄沒有學醫的天賦,也心不在此。


    小晚,你想學中醫,而且你還很勤奮,自學兩月,就能有所進益,正是我在找的傳人。”


    謝晚的眼睛也紅了。


    她來自後世,她深知在這一場運動中,斷了多少的傳統文化的傳承。


    師爺的深謀遠慮和拳拳之心,讓謝晚動容,也為之心酸。


    她鄭重的說:“師傅,師爺,你們放心,我一定好好學,一定將你們教我的醫術發揚光大。”


    謝晚跟徐杏白約好了,以後每個星期四下午,學校不上課,都到這裏來學習中醫。


    等謝晚走後,徐懷仁一臉了悟的對徐杏白說:


    “爸,你真狡猾。


    你收她當徒弟,就能不花錢將咱家的銀針要迴來。


    高,實在是高!”


    徐杏白氣得眉毛亂顫,罵道:“你個龜兒子,我徐家怎麽會養出你這麽個市儈小人?


    跟你明說,誰能繼承徐家醫術的衣缽,那套銀針就會傳給誰。


    小晚若是真的能成氣候,將來那套針我就傳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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