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藍也沉默了一下,說:“所以你自己考慮吧。”


    我問:“如果換做你,你會去嗎?”


    “不會。”他迴答得果決。


    “如果她是你老婆呢?”


    “不會。”


    “如果你們有孩子呢?”


    “不會。”


    “這樣會不會太無情無義了?”我完全拿不定主意。


    “我早就說過,我是個功利的人。”他說:“功利的人總是會在別人和自己之間選擇自己。”


    我也好想做了功利的人,可我有孩子了,如果讓念念她們知道,肯定會更加討厭我。


    我更拿不定主意了,說:“我本來覺得自己應該去,但現在被你這樣一說,我又覺得如果我去,那就是我瘋了。”


    他問:“你自己沒有主見麽?”


    我說:“之所以走到今天這一步,就是因為我的主見總是錯的。“


    他抿了抿嘴,似乎想說什麽,又不敢說。


    我說:“你說得沒錯,如果這是個計,那對我來說,迴去無異於送死。但如果它不是,那……”


    他說:“你想迴去麽?”


    “想。”


    他問:“不是知道是送死麽?”


    “但還是想。”我說:“你又要看不起我了吧?”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說:“既然想,那就迴去吧。我硬攔你,你恐怕要反感。”


    我點頭,心裏且還是猶豫:“你說……這件事真的是誑我得麽?”


    “是。”


    “這麽確定?”


    “本來我有八成把握,但看你表情就知道是十成了。”他說:“是誑你的,你還想迴去麽?”


    我沒說話,萬一是呢?萬一他們家真的出事了呢?


    我無論如何都拿不定主意,這時,蒲藍又說:“這樣吧,你迴去。但咱們這樣約定,如果一定的時間內你沒有聯絡我,我就讓我的律師替你起訴離婚,到時你必須出庭,他再硬也沒法跟法院鬥。但這個方法需要你先簽一份委托協議,否則律師沒有資格代你起訴。”


    我搖頭:”不行,這對我女兒來說太突然了,我還沒跟她商量好。”


    “如果他不折磨你,就不需要起訴了,隻是利用法院強迫他放你出來。”他說:“你知道,按規矩我無權幹涉這件事,他是你老公,在道上的角度來說,他殺了你都是他的家務事。”


    我說:“這樣就更不行了,到時我身上肯定帶傷,不用說法官就會看到。我女兒那麽大了,肯定要出庭,她根本不知道她爸爸這樣。到時他可能會永久失去撫養權,嚴重的話,甚至要關進精神病院。而且你也知道,警察一直都盯著你們,正愁沒有機會。”


    他歎了口氣,說:“但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說:“沒事,這不是你的錯。”


    “我到時會聯絡蘇先生幫忙,也會找李太太,”他說:“隻是這些人都不一定會盡力,畢竟師出無名。唯有起訴是最有效的。”


    “我知道。”我說:“但起訴真的不能。”


    他便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我問:“你哪天能安排我迴去?”


    “迴去十有八九要挨打,還是等你的腿再好一點吧。”他說:“這期間,我再到處想想辦法,驗證一下這件事……也想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麽部署的可能。”


    我說:“好。但別太晚。”


    他點了點頭,神態頗為無奈。


    蒲藍走後,病房裏再度隻剩我一個人。


    我心裏又是擔憂,又是害怕。既怕繁家真的出事,又怕自己真的慘了。蒲藍提議的起訴算是個萬全之策,可我卻不能用,繁音是個瘋子,我卻不是,我不能清醒著讓念念和茵茵父母相殘,家破人亡。


    蒲藍這次走了就又像是把我忘了,一連半個月都沒有消息,我感覺自己的腿雖然還沒好,但已經不疼了,卻怎麽都聯絡不到他。保鏢們也像是得了交代,死活都不肯給我用手機,隻說聯絡他了,他讓我安心休息。


    我跟他唯一的聯係就是每天吃的仍是他做的飯,換著花樣,十分精致,因此為了見他,我隻得絕食了一整天,晚上時,他總算來了,提著新的食盒,問:“怎麽不吃飯?菜不合口味?”


    “不是。”他看起來和十幾天前無異,我說:“是想問你上次的事,可你關我。”


    他立刻露出一臉苦惱,說:“正想聯絡你。”


    “騙人。”


    他歎了口氣,坐了下來,把食盒打開,說:“那就先吃點東西再說好不好?”


    “不好。”我說:“你是不是想拖著?”


    “當然想拖著。”他神態落寞:“不想讓你去送死。”


    我不由默了默,說:“他畢竟是我女兒的父親。”


    “我不覺得父親是一塊免罪金牌。”他說:“孩子長大之後自然會明白你。”


    我無言。


    當然了,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挺賤的,這事的確如蒲藍所說,十有八九是假的,可我還是想迴去。甚至我心底隱隱覺得,要是迴去了,被騙了,被繁音收拾了,我也就歇心了,對繁音絕望了,肯定也能狠下心來帶著孩子走了。要是直接被他弄死了,那更幹淨,也算是另一種逃生。


    他似乎有些按耐不住,說:“放你可以,但你必須先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絕不會如你的願。”


    “什麽事?”


    “如果這次他是誑你的,他找你迴去是為了虐待你,那我把你救出來後,你就再也別想著迴去。”他認真地說:“這次我不攔你,是因為你心還沒死,也並不信任我,但我保證沒有下次。我提前告訴你,希望你到時別覺得我手段太狠。”


    我被他的語氣嚇到了:“你會幹什麽?”


    “讓你再也迴不去。”


    我問:“那如果我想跟別人在一起呢?”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重新陷入沉默。


    他今天似乎沒有遊說我的意思,沉默地把湯推到我麵前。


    我拿起湯匙,想了想,說:“我覺得你清楚,其實我並不喜……”


    “我知道。”他打斷了我:“抱歉,我失禮了,但我真的不想聽這個。”


    我沒說話。


    “你愛的人就是那樣一個人渣,我很慶幸自己是不被你愛的那個。”他幽幽地說:“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但你很可能沒有被人疼愛過,以至於以為愛情就應該是那種糟糕的樣子。我完全想不通你為什麽還愛他,更想不通你幹嘛還要迴去,可能你偉大慣了,已經忘了你應該優先考慮自己。其實這樣的付出隻會寵壞別人,讓他們更願意索取你,更願意嫌你給的不夠。”


    我沒說話。


    他也不吭聲了,神態略微有些尷尬。


    我問:“還有呢?”


    “沒什麽了,抱歉,我剛剛有點激動。”他說:“吃吧,你一天都沒吃飯了。”


    我拿起湯匙,湯的溫度剛剛好,味道鮮美極了。


    我一整天沒吃飯了,其實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一想到明天就要迴去,搞不好這頓就是斷頭飯,便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這期間我跟他都沒有說話,直到我吃光了所有的東西,蒲藍才露出了滿意地微笑:“你是不是也挺怕?”


    “那當然了。”我說:“但我這次還是會迴去。”


    他臉上露出了失望。


    “但我願意答應你的要求。”我說:“可是我也有個條件。”


    “說。”


    “你不能打我。”我說:“我可能並沒有你心裏認為的那麽好,也很笨,所以我可以接受批評,但你不能打我。”


    他一愣,問:“你怎麽這樣說?我看起來像個瘋子?”


    “我是怕你隻是嘴上說說,因為你不了解我,不知道我其實不是個有魅力的女人。”我說:“我不需要你娶我,金錢方麵我自己也可以自給自足。我肯定不會要我養父的錢,也不會幫你牽線,孩子我也會給他家,小女兒……要跟我養父商量。我也不需要你照顧我,不需要你疼愛我,實話實說,我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愛上你,但至少現在沒有。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別打我。”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你的意思是,你願意跟我?”


    “如果到時候你肯,也救得了我,我就願意。”我說:“肯定要跟他離婚,但肯定是我們都很平靜,孩子也能接受的時候……關於這一點,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他沒說話。


    我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問:“行嗎?我想讓你認真地答應我。”


    “好。”他神態認真地點了頭,亦看著我的眼睛:“你放心,這輩子我都不會打你。”


    “謝謝。”我問:“我明天就迴去?”


    “是。”他說:“但如果你還想晚幾天那就不急。”


    我問:“你最近打聽出了什麽結果?”


    “他什麽都不出麵,他爸爸也是,有傳言說他爸爸已經死了,他也生死不明。”他說:“我不信是真的,但我沒有證據。”


    “嗯。”我說:“謝謝你幫我打聽。”


    他目光黯了黯,說:“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你至少要聯絡我一下,但要不要讓我幫忙就隨你吧。可如果是誑你的,我希望你一定要跟我走。”


    “那是當然了。”


    “我的意思是,他肯定會覺得你我已經不幹不淨,那他肯定要想辦法阻止你,比如……說些我的壞話,或者其他的……”他叮嚀道:“但我希望你明白,能救你的人不多,而且救你的機會也很難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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