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了身。


    很明顯地,我能感覺到他鬆了一口氣。說不怕是假的,我太知道這種命捏在別人手裏的感覺了。


    “給他鬆綁。”我說:“扶他起來。”


    來人給他鬆了綁,將他扶了起來。


    我看著他一臉狼狽的模樣,心裏由衷地感到高興,認為他再也不會在我麵前囉嗦了,我一點都不需要他囉嗦。


    我說:“黎醫生,現在請你告訴我,剛剛你感覺如何?”


    “很害怕。”他一本正經地迴答:“我以為我死定了。”


    “從來沒像剛剛那麽失去過自信?突然發現生病並沒有掌握在自己的手裏。”我問:“對麽?”


    “是。”他看著我點頭。


    “這就是即將被人殺死的感覺。”我說:“我甚至還沒有扼住你的脖子,如果是那樣,那種感覺會更強烈。”


    他沒有說話,垂下了頭。


    “這種感覺我承受了近十年,對你來說,它隻是寫在文件裏的一堆資料。對我來說,它是切膚之痛。”我說:“我這樣說並不是美化我此刻的行為,而是因為你剛剛給我講了一大堆大道理,那些道理聽起來很棒,卻沒有一條適合我。我不想跟你辯,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要在你也同樣痛過才清楚,不過,你剛剛的那些話救了你自己。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燒掉資料,有多遠走多遠。第二,聽我的話,選最快的手段治,別玩任何花樣。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對方心裏在想什麽,那就請你不要做讓我不安的事。”


    他張了張口,我等著他說出點什麽能讓我選擇攆他走或是就地結果他的話,然而他學聰明了,沉默了下來。


    看吧,暴力果然是消弭一切爭端的最原始也最終極手段。


    原本來是因為林準易的話讓我心裏有點動容,他那天的態度著實有點小心,像是想關心我,又怕我。我因此有點想看在第一人格的麵子上原諒一下他,所以去看看他,跟他聊聊天。


    不過現在第二人格算是給我澆了一盆冷水,讓我瞬間清醒過來,心裏不由想笑:差點又因為心軟陷入之前的怪圈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繁音的消息,林叔有一次想說,卻被我擋了迴去,他便沒再說了。因此我也不清楚他們有沒有紮繁音,紮到了什麽程度。而我忙著處理一大堆公事,雖然遭遇重大危機,但畢竟小家族仍被我們拖著,因此我們還有不少業務在做。幸好林準易等人還是好用的,能夠解決許多,但沒經驗也沒學識的我還是感覺自己隻是在手忙腳亂地亂做,心裏時常很焦慮很惶恐。


    這幾天小家族催促,殺他們的方案倒是拿出來了,可其中有幾個我感覺做得不太好,很容易給警留馬腳,因此還讓他們繼續推敲,不過,通過的幾個方案已經開始動手了。


    雖然隻是一部分,但我還是感覺輕鬆了許多,林準易最近幾天都跑前跑後得幾乎沒有合過眼,此刻也輕鬆了許多,說:“太太,我爸爸常常說先生很謹慎,不過我覺得您比他還要謹慎。”


    “畢竟什麽都不會。”我說:“做得也不是賺錢的事,一口氣要殺這麽多人。”


    林準易立刻就笑了,說:“如果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咱們。”


    “嗯。”我說:“這件事暫時敲定了,你就先休息一天吧。”


    他搖頭:“不要了。”


    “怎麽?”


    “我休息也沒事做,待在家裏更想我弟弟。”


    也對,他弟弟還沒找到,我是懶得裝模作樣地說我想繁老頭了,說:“那你就去看看我們家星星。”


    他沒說話。


    “怎麽?”


    “我前天晚上去看過她。”他說:“出門辦事路過,就去看了看。”


    我瞅瞅他的臉,問:“她給你臉色看了?”


    他搖了搖頭。


    “那是怎樣?”我說:“跟我說說。”


    他垂下頭絞著自己的雙手手指,沉默了一會兒說:“她對我的態度還蠻好的。”


    “你也要給她時間。”我還是挺高興的,畢竟星星很懂事,自從我迴來還沒去看過她,因為怕自己對她的態度不好,我怕我會遷怒:“別急。”


    “嗯……”他的聲音不高:“她對我的態度挺好的。但我覺得……太太,我不敢這麽說,怕你多心。”


    “你怎樣?”


    “我父母走後,我弟弟也沒了,我覺得自己很需要家庭,而不是女人。”他說:“說真的,我很希望自己身邊有一個能讓我感覺不那麽孤獨的人。但她注定不會這麽對我了。”


    我沒說話。


    他瞅了瞅我:“太太?我不希望你再逼她。”


    “那你打算怎麽補償她?”我問:“就說你愛過她,這樣就完了?”


    我內心深處是為這個結局高興的,但我有機會當然不要認栽:“果然你們男人都是自私的,老的小的都是。”


    顯然他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說:“如果你不愛她了,直接說出來就是,我也不會逼你,沒必要找這樣的理由。”


    林準易急了,“太太,我沒有說我不愛……”


    “好了。”我說:“種瓜得瓜,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我不想多說了。”


    他望向了我,沒說話。


    “好話壞話我都對你說盡了。”我說:“但你剛剛的那些話讓我很寒心。”


    “對不起,太太。”他說:“隻是我真的……”


    “我能做的就是這麽多了,讓她以現在的態度麵對你。”我說:“我沒有辦法了,可你呢?如果她現在就對你笑容可掬,和聲細氣的,那你還怎麽娶她做老婆?”


    他不解地看向我。


    “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強暴了,不僅如此,還被他這樣欺負,居然一看到他情況艱難就立刻同情起他了,立刻關懷起他,給他家的溫暖讓他擺脫孤獨。這樣的女人能有多少骨氣?她表現出的巧言令色又有幾分是真?這麽大的仇都不記,要麽是藏得深,要麽就是腦子進水。現在這個男人是你,萬一這個對象換個別人,那她還不是第一個反骨?”沒錯,我就沒想同意他分手:“我們繁家的女兒還沒賤到這種地步,更不會賤到這種地步。你既然因為這個想分手,那就分吧,我也不想把女兒嫁給你這種挑女人一點眼光都沒有的男人。”


    林準易先是眨巴著眼睛望著我,許久“噗嗤”一聲笑了,說:“太太,你突然這麽兇,真是把我嚇得不輕。”


    “我是生氣了。”我說:“以後別再說這種話。”


    “可我心裏真的……”他歎了一口氣。


    “你媽媽有姐妹嗎?”


    “她是獨生女。”


    “那你就想像她有吧,”我說:“就是我。你可以管我叫阿姨。我也保證,一定會把你弟弟帶迴來,不管是活人還是屍體。如果不能,我就賠你一隻手。”


    他微微一愣,見我伸出了手臂,忙握住我的手腕說:“太太,您別……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我說:“雖然剛剛兇你,但我也理解你的心思。從今往後,你就叫我阿姨,就把這裏當自己家。如果再見外,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他望著我,麵有戚戚然,正要張口,忽然有人敲門。


    我喊了一聲:“進來。”


    來人是黎醫生,看向我們,說:“繁太太,我考慮好了。”


    “說吧。”


    “我會按照您的意思留下。”他說:“您說得對,是我沒有設身處地的理解您的處境。”


    “嗯,您放心,酬勞方麵絕不會少給,隻要您不越界,生活絕對很舒適。”我見他一直盯著我的左手看,才發覺剛剛被林準易握住了,因為他來得突然,林準易沒來得及鬆開。我便抽了一下,林準易也會意鬆開。我繼續說:“準易帶黎醫生去見林叔,請他安排黎醫生去看我老公。”


    林準易起身去了,黎醫生便客氣地跟他打了招唿,兩人一起出去。關門時是黎醫生抬頭朝我看了一眼,也許是我多心,總覺得這一眼似乎意味深長。


    最近的晚餐都是我自己吃,飯桌上沒了繁音,也沒了孩子們,令我覺得孤家寡人。孤獨容易使人開始感歎人生,每當我這樣自己坐著,都覺得可笑,不知自己算是贏來了些什麽,還是輸得隻剩孤家寡人。


    明天暫時沒事,我應該考慮給蒲藍打個電話,還得給念念打一個。蒲藍是想向他詢問一下幾個家族的情況,如果可以,也約他出來喝喝茶。念念就比較糾結了,她一定要問我繁音,想到這個我就煩。


    正苦惱著,林叔來了,說:“太太,韓夫人來電話了,說跟您越好明天見麵。”


    明天見麵?什麽時候的……


    一周了!


    我都把這件事忘了。


    連忙站起身,想了想,又覺得空手不好,便問:“給他送飯了麽?”


    “還沒有,先生說晚上沒什麽胃口,想晚點吃。”


    正好,我取了一些粥和小菜端上,進門前還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看起來有些憔悴,可身材已經比剛生完孩子時好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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