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易已經去了。”我說:“我也不希望他們有事,但同樣不希望您有事。”


    “放心吧。”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神態很疲乏:“音音出什麽事了?怎麽既沒去找他爸爸,也沒跟你一起來?”


    “他……”我現在也是徹底沒轍了,好不容易有位長輩能幫我出謀劃策,連忙和盤托出,然後說:“我現在又擔心,又怕是我多心。準易說以往開會用不了多久,但我也不敢貿然做什麽影響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比較難決定,最終才說:“六位數是個不貴也不便宜的價,普通消息不值這個價,有用的消息又不可能是這個價……你先處理好他爸爸的事。”


    我點頭,沒有說話。


    韓先生是個好人,因此在我和繁音的事情上,他的立場總是不鮮明。我已經告訴他,如果問蒲藍可能會引起繁音不快,他明白這種不快很可能不僅是一頓毆打,畢竟繁音的秉性就是這樣的人。


    因此,雖然他的立場是覺得繁音的情況挺重要,卻又不想建議我這麽做。畢竟不做就不會錯。


    接著又聊了一些別的事,他表示他可以自己搞定基金會的事,不需要我參與,也沒有針對家裏這些事給我意見,隻說:“不久之前你爸爸聯絡過我,說如果我身體好的話,希望我去找他聊聊。”


    “我爸爸?”他和韓先生關係很好嗎?


    “嗯。”他笑起來,目光意味深長起來:“都是養女兒的,心裏明白,女兒要跳火坑,做父親的攔不攔都免不了出事。但心裏還是擔心。”


    我聽懂他的意思了,但不知道他幹嘛這樣說。


    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和我爸爸的關係是否已經好到可以聊彼此私事的地步,因此覺得震驚又意外。


    “那時你爸爸對我說,他要做手術,這期間拜托我能幫他照看你。他不要求你們和睦,隻希望你能安全地挺過去。”他說:“做父母的都難免自私,我也不能免俗。所以我隻能希望你認真考慮,即便你覺得那樣很好,可人的一生還是不能隻有愛情,否則你身邊的人就得替你承擔其他責任。”


    我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話說得很委婉,是為了不留話柄。因為他是繁音母親的丈夫,於“政治正確”是要向著繁音的。因此,他的話翻譯過來,就是說:你爸爸很擔心你的安危,不希望你犧牲自己幫別人,哪怕你愛那個人。


    這意思就再明確不過了,雖然救繁音是必要的,但他希望我聽繁音的話,別參與它。


    離開醫院時,在韓先生的強烈要求下,我撤走了人。


    迴去的路上,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雖說韓先生的話是為我著想,但聽著未免太功利了些。人這一生的確還有責任,但我又要如何能做到置我老公的安危於不顧?


    迴去時,準易打來電話,說他已經下了飛機,費懷信還沒到,他們需要等一會兒。


    我便叮嚀他們小心些,讓他們隨時聯絡我,便迴了家。


    這一圈跑完,兩個孩子都餓了,天色也已經幾近黃昏。我和念念一起吃了飯,聽她嘮叨爸爸,可能是因為我的臉色太難看,她最後悻悻地閉了嘴。


    接下來我讓孩子們睡了,自己躺在床上,一方麵是等消息,一方麵是失眠。


    失眠是因為糾結是否該聯絡蒲藍。這種事放在尋常男人身上必然沒事,但對於繁音,我可以確定隻要他沒遇到什麽麻煩,我就百分百會被責怪,後果也是難以預測的。


    可我再一想,他生死不明,他爸爸又丟了。這麽嚴重的情況都發生了,我實在無法保持淡定。


    我越想越糾結,心裏根本就給不出答案,心裏仿佛放著一架天平,一端是我自己,另一端是繁音,兩端都不想舍棄,因此做不成任何選擇。


    十一點時,準易打來電話,告訴我費懷信到了,我請他接電話。費懷信的聲音很特別,音調也是我印象中格外鮮明的異常平靜,他說:“抱歉,繁太太,我們距離比較遠。”


    “沒關係,你能來就好了。”我說:“準易年紀還小,希望你能多多照顧他。”


    “我知道。”


    我這才想起他的年紀好像和準易不相上下,忙說:“雖然他跟你同齡,但他家裏最近出事,精神難免不能集中。你一直優秀可靠,所以希望你多多擔待。”


    “我知道。”他的聲調稍稍有些上揚:“星星小姐要叫我叔叔。”


    呃……


    也就是說,準易就算跟他差不多大,也是他的晚輩。


    我沒來得及再說話,他便開了口:“我們這就出發,有消息會第一時間聯絡你。你不用擔心,他不會有事。”


    “謝謝。”感覺他說話還是蠻可靠的,就算是吹牛的孩子,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接下來還是掛上電話等。


    半夜時憐茵哭醒要喝奶,我喂了她,看著她蹬在外麵的小腳丫,忽然想起前不久,繁音握著她的小腳丫,將它貼在臉上的姿態。


    其實我也不知道對孩子來說,父親和母親誰更重要,但限於我們家的話,肯定是父親更重要些,因為他可以給孩子遮風擋雨,而這風雨是足以要全家人性命的。


    正想著,有人敲門,是念念。


    她懷裏摟著繁音老早送她的西裝小熊,鑽進了我的被窩,枕到了我的腿上,說:“媽媽……外麵在下雨。”


    “是。”我騰不出手抱她,便摸摸她的小腦袋,問:“自己害怕嗎?”


    “不害怕。”她閉上了眼睛,從神態可以判斷她已經特別困了,咕噥著說:“姐姐說我爸爸的工作很危險,老是有壞人要欺負他,也會欺負我們。”


    我不知自己該否認還是該確認,便沒說話。


    “我好擔心爸爸……”她說:“外麵在下大雨,他自己在外麵……”


    “爸爸沒事的。”我說:“他隻是工作忙。”


    “可是下大雨的時候,小兔子也會迴家的。”她又張開了眼睛,小臉上寫滿心事:“為什麽我爸爸不迴家呢?”


    “因為小兔子的爸爸隻要給孩子們找來吃的就夠了。”其實小兔子連爸爸都沒有,但這個真相太殘忍了,我還是別告訴她了:“但你爸爸要給你賺錢買新衣服,要買漂亮的玩具,而且你愛吃的好吃的要比小兔子多多了。所以他要加倍努力地工作,下雨天也要工作才行。”


    “噢。”她難過地嘟起嘴巴,小貓似的把腦袋在我的手心裏蹭了蹭,說:“我也有吃的就夠了。”


    “念念。”我說:“媽媽問你。”


    “嗯?”


    “你為什麽這麽喜歡爸爸呀?”明顯比喜歡我多。


    “爸爸對我好。”她說:“而且他長得好看。”


    真是個膚淺的家夥。


    “而且呀。”她瞅瞅我,神態有些狡猾:“爸爸說了,小妹妹是媽媽的,我是爸爸的。爸爸永遠會愛我比小妹妹多一些。”


    “這樣一分配。”我說:“我歸誰?”


    “你是你爸爸的。”


    “我明明有老公。”我說:“幹嘛是我爸爸的?這麽說你爸爸還是你爺爺的呢!你喜歡他嗎?”


    她扁起嘴巴:“不管,你不要總是用你們大人的思維糊弄我。”


    “好吧。”我說:“那你姐姐怎麽辦?她好可憐哦。”


    “姐姐是我的。”她強詞奪理地說:“我會永遠愛姐姐的。”


    “姐姐沒有媽媽,你就把爸爸讓給她一點點。”我說:“你得明白,你老爸是我老公,他要分配給幾個人,是由我說了算的。”


    她騰地一下坐起身:“你不公平!”


    “哪裏不公平?”


    “我都沒有老公!”她說:“姐姐很快也有老公了!”


    “你妹妹也還沒有。”我說:“早晚的事,你總會有老公的。如果你想分配我老公,就必須合理分配,你要有,姐姐也必須有。”


    她氣了一會兒,妥協了:“我什麽時候才會有老公?”


    “等你十八歲的時候。”


    “騙人!”她著急地說:“我姐姐才十六歲!”


    我說:“所以你姐姐隻有男朋友,還不能有老公,十八歲才有。”


    她眨了眨眼睛:“什麽是男朋友?”


    “在你老公跟你結婚之前,他要先當你的男朋友。”我說:“你們充分了解之後才可以結婚,然後就生小寶寶。”


    她低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問:“那他要給我跳舞嗎?”


    “為什麽呀?”


    “動物世界上都跳舞呀?”她說:“然後男的鳥就趴在女的鳥身上啦,之後就生蛋了。”


    “嗯……”我還以為她看動物世界就是看新鮮而已。


    念念還想開口,電話又響了。


    我連忙接起來,與此同時,念念也把脖子伸了過來,豎起耳朵聽。


    電話是費懷信打來的,說:“繁太太,救援隊剛剛告訴我們,他們已經找到了飛機,是迫降,但飛行員都死了,繁叔和林先生的弟弟失蹤了。”


    我忙問:“失蹤?”


    “對。”他說:“飛機裏方便攜帶的食物也都沒了,看樣子是他們帶走的。是個好消息,但就飛機的損毀情況來看,他們肯定受了不輕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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