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摔上,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突然,有人推門進來,是阿昌,他說:“蘇小姐,走吧。”


    我愕然問:“去哪?”


    “醫院。”他輕聲說:“會盡量減輕痛苦的。”


    我連忙推開他朝樓下跑去,在樓梯中央追上了繁音。我攔到他麵前,問:“你讓阿昌帶我去流產?”


    他沒理我,身子一轉,像繞根柱子似得繞開了我。


    我再度追上去,這次不僅攔在他麵前,還抓住了他的手臂:“能不能告訴我,我做什麽才能把孩子留下來?”


    他歪了歪頭,問:“你的聽力有問題?”


    “那你告訴我,星星的媽媽是怎麽把她留下來的!”我無法克製激動:“她能做到的,我全都能做到!”


    “她?”他突然捏住了我的下顎,毫不留情,幾近把我的下顎捏脫臼:“你是什麽東西?也配跟她比?”


    我卯足了全身的力氣,終於掰開了他的手。


    整張臉都快癱瘓了。


    我是什麽東西?是啊,我是什麽東西?我竟連人都不算。


    《獨立宣言》裏說人人生而平等,不久前我還在疑惑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此刻突然茅塞頓開。


    不算是人,何來人的資格?


    我是個孤女,無權無勢,無家無業,螻蟻尚且有同伴,我卻一無所有。從我降生到此刻,別說好運,我連平常人的運氣都沒有。以至於我的孩子在我的肚子裏,我竟沒有權利讓他出生?


    不,我必須得保住他,扞衛我僅有的一切。


    我跪到了地上。


    繁音原地沒動,我低著頭,並不知道他是什麽表情。


    “音音。”我真不想這樣叫他,可硬的幹不過,我就隻能來軟的:“你肯定不明白我為什麽一直不想離開你,也許有你覺得我懦弱,愚蠢,或是貪圖富貴。”


    他依舊一動不動地沉默。


    “可是懦弱的人不會幾次三番地保護你,再愚蠢的人也有遠離危險的本能,我命賤,給我富貴也無福消受。我不離開你,隻是因為另一個你是我生活裏對我最好的人。”我也不知道表白和煽情對他是否有用,這隻能是姑且一試:“你說這孩子不是你的,這沒錯,所以我更想把他生下來。我已經不奢求跟他一起過下半生,但人活著要有精神寄托,你有家人,我也想有。”


    他依然不說話。


    我抬起頭看向他,他的臉比我以為得更加冷漠,沒有絲毫動容,這讓我的心涼了半截:“我看得出,你早晚都會跟我離婚或者殺了我。可我希望你能顧念一下情分,放我一條生路。”


    “哦?”他抱起雙臂,微微地笑了起來:“怎麽放你?”


    “跟我離婚,我放棄所有財產迴國,更不要贍養費。你可以放心,這輩子不論發生了什麽,是貧是富,孩子都絕對不會知道與你有關的任何事。”這是我僅存的交換條件,我提不出更好的:“我到死都不會騷擾你,更不會去找蒲藍。”


    “可以。”繁音笑著說:“做完手術我立刻就安排。”


    “我不要流產!”他居然裝傻!


    “喔。”他點了點頭,隨後彎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臂,柔聲說:“起來。”


    我被他的表情弄慌了:“你答應了?”


    “既然你說到這個份上……”我一興奮,他立刻止住話頭,輕輕地拽了拽我的手臂:“先起來。”


    看來是要答應了!


    我一陣喜出望外,跟著他的力道起來。


    然而他鬆了手,斂起了笑容:“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什麽事麽?”


    他的音調越來越沉,震得我腿軟,忍不住退了一步。


    “賣慘、訴苦、情感綁架。”他驟然瞪起眼睛,把孕檢單摔到我的臉上,眼神猶如冰刀,一層一層地挽起襯衫袖口:“不流?我幫你。”


    語畢,抬起腳踹到了我的肚子上。


    我滾下樓梯,倒在血泊裏。拆散似得劇痛自全身各處而發,卻都不及小腹那錐心的墜痛。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破開了一個大洞,血液如同失控地洪水般湧出洞口,帶走我的溫度,帶來極寒,帶走我的意識,帶來眩暈。


    帶走我的希望,帶來絕望。


    失去知覺前,我仍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原地,麵目模糊,猶如帝王主宰一切。


    冷……


    我家鄉的冬天常常細雨連綿,凍得人骨頭縫裏都是寒氣。這樣的冬天是寒的,陰鬱、入骨、無孔不入。


    而冷不一樣,冷是凜冽而壓迫的,它強悍地將一切全都封進嚴冬中,叫人動彈不得,如同定格在鬆脂裏的小蟲。


    而死,是寒冷的。


    我也不知自己“死”了多久,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腦子裏開始出現了一些不清不楚的聲音,更不知它們是怎樣變得清晰。


    總之等我能聽清並聽懂時,已經能看到東西了。


    能讓我活下來的地方隻有醫院。


    護士來過,醫生來過,阿昌進來,他彎下腰問:“蘇小姐?”


    我發不出聲音。


    他竟笑了起來,轉身走了。


    我的孩子一定不在了,我覺得肚子裏很空虛。


    我由此恢複了意識,看清病房裏的時鍾指著四點十五分。燈開著,想必是淩晨。


    時鍾上的時針轉了很多圈。


    我始終像個廢人,直到突然感到疼痛。


    痛感不強,源自小腹,我的腦子卻突然亂了,克製不住地尖叫。很多腳步聲在我的耳邊迴想,嘈雜得讓人想吐。突然,熟悉的聲音傳來:“老婆!別怕,別怕……”


    又花了些功夫,我才冷靜下來。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體會不出任何情緒。


    時針又轉了幾圈。


    我終於可以坐起來。


    繁音如每天一樣給我端了湯,用湯匙撩著降溫,一邊謹慎小心地看著我。


    我叫他:“音音。”


    他一愣,繼而異常激動地笑了:“老婆……”


    “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我問。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許久才慢慢地褪去:“知道。”他的聲音很小,帶著落淚前的哽咽。


    “你難過麽?”


    “難過。”他泛紅了眼圈:“醒來的時候你剛剛搶救完,可醫生說你沒有脫離危險……孩子也沒有了。”


    “你不想做點什麽嗎?”為什麽隻會哭呢?他不是那個變態的第二人格嗎?怎麽一點力量都沒有呢?我握住他的手臂,在他訝異的目光中殘忍追問:“不想報仇嗎?那可是你兒子。”


    他望著我,沒說話。


    “把他擠走,讓他去死。”我問:“有沒有什麽方法?”


    “老婆,你先冷靜一點,這個急不來的。”他握住了我的手,奶聲奶氣地說:“我、我會想辦法的!”


    “你不能這麽無能。”我克製不住地想攻擊他:“他踹我時候生氣了吧?你能感覺到吧?你怎麽不趕緊把他攆走呢!眼睜睜地看著他殺了你兒子!”


    “對不起……”他哭得渾身發抖。


    “出去。”他這德行隻會進一步激怒我。


    “我保證把他趕走,真的,我保證。”他蒼白地宣誓:“可是你要好好的,你不高興就打我,不要憋著。”


    我再也忍不住,捂住臉,失聲慟哭。


    醫生說我很“幸運”,雖然大出血,卻保住了子宮。可我的身體因為這次的折騰元氣大傷,唯一慶幸的是繁音並沒有變臉。


    繁音還真的想了一個趕走變態的計劃,他是這樣告訴我的:“我覺得,要讓他滾蛋,就要讓他崩潰掉才行。”


    我問:“怎麽讓他崩潰?”他會崩潰?


    “我還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搞清我出現的原因,也許會有辦法。”他說到這就卡住了,求助地望著我:“可我知道這個要怎麽搞清楚……”


    “問你爸爸。”誰都可能不清楚,唯有他爸爸不可能。


    “我爸爸一直防著我呢,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防著變態。”


    “試試不就知道了?”我問:“你能冒充他嗎?”


    繁音呆住:“我、我不能呀……”


    “不能就算了。”連自己都冒充不了,還談什麽報仇!


    “那我能!”繁音立刻說:“老婆,我能!”


    “你冒充成他,先試探一下你爸爸,看看變態有沒有跟醫生聊過這個。”我說:“如果變態有,你就繼續冒充變態去找他的醫生。”


    繁音眨了眨眼睛,蠢蠢地瞅著我。


    “做不到?”


    “能的!”他立刻挺起胸膛:“我保證能!”


    “嗯。”我覺得有點懸,但想不到其他辦法。


    “老婆,”他再度苦惱起來:“那如果變態也不知道呢?”


    “那就探探你爸爸的口風,看他怎麽說,你再迴來跟我說,咱們再想下一步。”我說:“對了,還有你媽媽那邊。”


    “我沒有媽媽呀。”他納悶地說。


    “這具身體的媽媽。”我說:“搞不好她也知道呢?”


    “可是我都不認識她。”繁音皺起眉頭,撅起嘴巴:“我問問星星吧?”


    “對!”我怎麽把繁星忘了?她年紀小好套話,又最有可能知道些什麽:“你就冒充成她爸爸,告訴她,你想變正常,變正常就把她接到身邊。要她幫忙。”


    “哇!”繁音驚唿:“老婆,你好聰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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