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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怨平咬著牙齒道:“道士並不禁娶妻生子,據我所知,他們脫下道袍後與俗家無異。”


    孟素浮起一層鄙色道:“那是不入流的三清弟子,他們的道裝隻是哄騙村夫愚子的工具,並非一個真正的修道人。”


    馮怨平哼了一聲道:“真正的修道人是怎樣的?”


    孟素莊容道:“真正的修道人持誡虔修,講究清淨無染,一生中除了道心之外,旁無雜念。”


    馮怨平冷笑一聲:“你這種口吻,倒跟你那祖師爺曹亞索,像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孟素不理她的揶揄,仍是正色道:“不錯,凡是武當門中的弟子,都抱著這種理想。”


    馮怨平將身子一側道:“那我倒是不能再勉強你了,你請吧!”


    孟素頓了一頓,還是低頭走過她的身邊,一言不發,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可是當他走出五、六步後,馮怨平又在後麵叫住他道:“喂!你等一下,我還有一句話忘了告訴你!”


    孟素停下身來,迴頭望著她道:“姑娘有何吩咐?”


    馮怨平臉色一變,冷冷地道:“這句話是恨天姥姥帶給你們掌門人的,叫他集合全派的好手,準備我前去拜訪,另外一句話是我附帶補充的,你們最好把後事交代清楚。”


    孟素一驚道:“姑娘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馮怨平臉寒如水道:“這還不清楚,你們武當若是無法擋住我手中這支劍,便隻有收山關門。”


    孟素更是大驚失色道:“敝門與姑娘並無冤仇。”


    馮怨平冷笑道:“冤仇大了,恨天姥姥一生都耽誤在曹亞索手中,後來又有兩個馮長恨在此默默以終,就是為了恨天姥姥的一句約誓。”


    “現在你明白地拒絕我,不!應該說是恨天姥姥的要求,她不找武當弟子尋仇的約誓自然也失效了,四個女人的青春,那代價隻有用血才能夠償付清楚。”


    孟素急道:“那隻是上一代的恩怨,他們都已作古了,這筆帳也該算了。”


    馮怨平怒聲道:“你倒說得輕鬆,恨天姥姥並沒有死,曹亞索也沒有死,這筆帳終須一結。”


    孟素又驚又詫道:“什麽!他們還沒有死。”


    馮怨平點點頭道:“是的!他們沒有死!”


    孟素不信道:“那怎麽可能?他們若是活著,應該都是兩百歲的人,世人那有這麽長的壽命?”


    馮怨平冷冷一笑道:“原來你是這麽算的,難怪你不懂了!”


    孟素愕然道:“那是怎麽算的?”


    馮怨平神色一厲道:“恨天姥姥本身的骸骨已朽,可是她的怨恨並沒有死,我就是她怨恨的寄托與化身,曹亞索已死了,他的無情與固執仍是留在人間,像你就是一個最好的範例。”


    孟素這下算是明白了,連忙道:“那姑娘不妨繼續在這兒等待下去,也許將來會有比我更適當的人選前來,那時兩家的恩怨自可有個完美的解決。”


    馮怨平冷笑一聲道:“太遲了!恨天姥姥一生連受武當三次屈辱,她發誓在第四次受到拒絕時,必定血洗武當以泄憤,隻遺憾的是她老人家等不到那個時候,現在這第四次終於來了,我也沒有等下去的理由了。”


    孟素的心情十分沉重,想了半天,最後還是低頭向前走去。


    當他的腳步跨出竹樓時,眼前人影一恍,馮怨平已經從樓窗飛了出來,橫劍怒目,攔住他的去路。


    孟素對她目中的殺氣視若無睹,冷靜地道:“姑娘是否現在就想拿貧道開劍。”


    因為他決心重返師門,所以在口氣中又恢複了修道人的身分。


    馮怨平冷冷一笑道:“隻有武當掌門才有資格在我劍下第一個喪生。”


    孟素怒聲道:“那姑娘攔住貧道是何用意?”


    馮怨平哼了一聲道:“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孟素堅決地道:“不行!”


    馮怨平笑了一下道:“很好,現在開始,你連說三聲不行,我就對這件事死了心。”


    孟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不行!不行。”


    才說到第二聲,他就停住了,因為馮怨平突然展開手中的長劍,使出了一招劍式。


    那招劍式的威力至巨,劍光隻有半丈許一個圓圈。


    可是她身旁兩丈以內的粗竹大樹,都為劍氣掃及,齊腰中斷,嘩啦啦地倒了下來。


    這種孟厲的劍式逼得孟素將到口的第三聲不行硬壓了迴去,愕然不知所以,口張得大大的,再也發不出聲音。


    馮怨平收劍微笑道:“武當劍法稱雄於世,但不知可擋得我一招‘龍遊四海’?”


    孟素神色大變,嘴唇不住地顫抖著。


    馮怨平又笑著道:“在紫電四式中,這是最弱的一招,其後每一式的威力都會增強一倍!”


    孟素仍是默不作聲。


    馮怨平卻偏不放鬆他,似笑非笑地道:“你既是掌門的首座弟子,對於本門劍法一定相當了解,照你的估計下,武當門中有幾人能當我四大劍式的連擊?”


    孟素想了一下道:“武當門中也許無人能擋,但是絕不會有人會被威式折屈!”


    馮怨平一笑道:“你倒是個不折不扣的死硬派,好吧!隻要你再說一聲不行,就可以走路了!”


    孟素幾次要張開口,卻不知怎地始終發不出聲音。


    而在他的眼前,隻看見一片殷紅,那是血!血流中他隻看見無數斷頭殘肢,那都是他的同門。


    那是一場史前無例的浩劫,而這劫運的轉機,卻完全係於他的一念之間.


    “我這樣迴去,師父一定不會怪我的,因為他老人家一再叫我要持戒以恆,守心如玉。”


    “可是我能這樣做嗎?我能把那麽多人的生命來維持自己的一點道心嗎?真武至聖!我最尊崇的神,請您賜我智慧,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這一刹那間,他的心中像一隻煮沸的湯鑊,翻騰著千變萬化的思潮。


    空虛的神靈並沒有給他任何啟示,倒是對麵的馮怨平又開口說話了:“毀亭拔碑,不過是門戶之羞,隻要能擊倒敵人,依然可以重樹聲威,可是為了一念之差,使門戶墮入萬劫不複之境,那你可成了武當門中的千古罪人,你決定了沒有?我在等著呢!”


    孟素默思良久,突然跪了下來,朝真武大殿的方向連磕了一個頭,再起來時,已是滿臉淚痕!


    馮怨平在臉上浮起一陣喜色,聲音中依然是冷冰冰地道:“你到底是怎麽說?”


    孟素哽咽著喉嚨道:“姑娘!我答應你了!”


    馮怨平的聲音中也流露出一絲感情:“你答應娶我為妻了?”


    孟素點點頭,淚水又像雨般地落下來,馮怨平卻輕輕地一笑道:“光點頭不行,我要你用口說出來才行。”


    孟素的聲音充滿了痛苦,喑啞地道:“姑娘,你要我怎麽說呢?我從來就沒有學過。”


    馮怨平嬌羞地一笑道:“我怎麽知道!難道我學過了不成。”


    孟素抬手擦擦眼淚,然後才正式地再度跪下道:“三清師祖在上,弟子孟素答應娶馮姑娘為妻!這樣總該行了吧?”馮怨平含吟道:“不行!你應該再說:‘今後生死與她相共,無論在何種情形下,都對她忠誠不移,毋負毋棄;如有違背,人神共棄’。”


    雖然她是笑著講這些話。


    孟素卻一本正經地照述了遍,使得馮怨平也笑不出來了,怔了片刻後,她也虔誠地跪在他身前莊嚴地道:


    “姥姥!弟子馮怨平,遵從您的遺命!下嫁武當門下孟素為妻,今後定當屬守婦道。”說完之後,她才將孟素拉了起來,溫柔地道:


    “孟素,現在我們是夫婦了,請你原諒剛才我對你那麽兇,我是不得已,可是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做你忠順的妻子,侍奉你,尊敬你,幫助你。”


    孟素莫名其妙地道:“我們這樣就算為夫婦了?”


    馮怨平的臉像一抹驕陽,羞澀地道:“一般的夫婦自然還需要經過許多儀式,可是我們的情形不同,大家都指心為誓,信守不渝,我想也可以了!”


    孟素睜著眼睛道:“婚姻需要有媒證。”


    馮怨平莊容道:“那是世俗婚姻,我們這是不平凡的結合,青山為媒,天地為證,你認為還不夠嗎?”


    孟素傻怔怔地道:“是的!姑娘!”


    馮怨平噗嗤一笑道:“你怎麽還叫我姑娘!”


    孟素愕然道:“那該怎麽叫呢?我總不能叫你妻子,從來也沒有人那樣稱唿的。”


    馮怨平格格嬌笑道:“我沒有想到會嫁了你這麽一個傻丈夫!連怎麽稱唿自己的老婆都不知道。”


    孟素苦著臉道:“我實在是不知道,因為我從來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你教教我吧!”


    馮怨平轉著眼珠,想了半天,才輕輕一歎道:“不能說你傻,我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唿,叫夫人吧,太老氣了,算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好在夫婦相處,重於互相尊敬,怎樣稱唿並無關係,我先叫你一聲,孟素!”


    孟素立刻道:“馮怨平!”


    馮怨平哼了一聲氣道:“你一定要連姓帶名都叫出來嗎?”“你不是那樣叫我的嗎?”


    馮怨平恨恨地一跺腳道:“看來我必須從頭開始,教你怎樣做人才行,那道士真不是人當的,把一個好好的人都變成木頭了。”


    她正說著,忽然看見孟素的眼中又流下連串的淚珠,倒是為之一怔,急忙道:“你又是怎麽了?”


    孟素悠悠一歎道:“我心裏難受!”


    馮怨平氣得臉色一變道:“人家討老婆都是高高興興的,你倒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孟素的確是一肚子委屈,因為這個妻子根本不是他想娶的,然而見到馮怨平的神色,又不敢發作出來。


    他隻得抑鬱地擦去眼淚,輕輕地道:“你別生氣,以後我一定成天都用笑臉對著你。”


    馮怨平被他的低語感動了,輕輕一歎道:“孟素!不要這麽說,我現在既然已經成為你的妻子,便應該分擔你的憂愁,你到底心裏有什麽想不開。”


    孟素欲語再三,卻仍是躊躇無法啟唇,他思索片刻才道:“好!我告訴你,因為我也不習慣說謊,剛才我是在為自己代辦處心,因為我再也無法迴到那清靜無為的天地中去了。”


    馮怨平臉色微變,但立刻又恢複原狀,輕輕地道:“孟素,那種生活對你真的是如此重要嗎?”


    孟素點點頭道:“是的!除了那種生活外,我對其他的一無所知,因此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能代替的。”


    馮怨平的眼眶忽然潤濕了,想了一下才幽幽地道:“孟素!你假如一定要迴去的話,我可以放你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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