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柳散之醒來,看到榮城目光炯炯地環顧四周,其他人仍在熟睡,便自顧自閉目背起書來。連日背誦,柳散之已經將柳皇武經悉數背下。過了一陣,見吳笛三人仍然未醒,便向榮城點頭示意,悄悄地滑下樹來。


    柳散之本想掏出火石點火燒去兩經,但突然想起吳笛說過不經他允許不能點火,便拔出黑色刀子將問樞經和柳皇武經劃得粉碎,拋灑在一旁得小水溝之中。看到散碎經書或沉於水下或隨水流而去,柳散之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柳散之正看的出神,吳笛飛身縱下樹幹,看著柳散之得樣子搖頭暗道:“也不知散之經曆了什麽,竟執念如此。。。”


    天光大亮,五人在溪水邊洗漱後用了些吃食,便向西南深林中出發。按照吳笛的想法,本來要將狼屍掩埋,但千惠卻嫌耽誤時間不斷催促。吳笛想想此處雖是霧嶺邊緣,但也算人跡罕至,且趕路心切,心存僥幸之下便沒有強求,隻是與榮城將狼屍丟在了隱蔽的水溝內以樹枝密密掩蓋了事。


    又是一日,五人小心翼翼盡力避過大型靈獸,在潮悶異常、艱險難行的林間緩慢穿行,一直期待著柳散之盡快找到沮水,眾人才好走到相對易行的道路之上。


    多日來不計代價的奔逃呂子敬已是元炁大傷,身上補充元炁精力的藥物早已全部告罄,隻能靠原珠和在鬆原內尋到的靈藥補充。


    呂子敬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站在一株高木之上,遠遠地看著前方連綿不絕、高聳入雲的山脈,暗道:“終於到了這梁屋山脈,隻要越過此山便能抵達天河。穿過天河到了梁地,便能歇一口氣了!”


    呂子敬正欲下樹,突然聽到身後五百步之處聲音傳來:“子敬兄,連日來你走我追,何不就在此地來個了斷?我給你半個時辰喘息,你我酣暢淋漓分個勝負如何?!”聲音清冷但豪氣十足,正是林月羽!


    呂子敬大驚:“自己消耗巨大,林月羽二人距離如此之近自己竟然未能感知發覺!”


    呂子敬豈是意氣用事之人?怎能被言語所惑?林月羽話音未落,呂子敬已是飛身而去,在樹梢上飛掠二十餘丈之後突然身形急墜直下,隱入林間。經過此段時間,呂子敬的逸山功更加精進一籌,逸走靈蛇正適合在此處施展,七扭八拐,身形轉瞬間消失不見。


    林月羽多日追蹤元炁消耗也是巨大,但好在出發時丹藥帶的充足,恢複起來不慢。林月羽見呂子敬的反應,知道呂子敬必然後勁不足,微微一笑,便與範君銓一同飛掠至呂子敬方才落地之處,沿著呂子敬的氣息追蹤而去,林月羽暗道:“今日,絕不會讓你再次逃過!”


    奔出五十餘裏,呂子敬已是氣息不穩,逸山功竟然有些無法接續,腳步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呂子敬暗道自己還是功虧一簣,近在咫尺卻是無法越過天河。難道原本在自己眼中不是天險的天河,竟然是自己的斃命之處?


    呂子敬自嘲地苦笑一聲,整了整自己頭上的襆頭巾子:“我呂子敬身為蘇伍門徒豈能讓五宗生擒?大不了放手一戰而已!”想罷呂子敬停下了腳步,在一塊大石上閉目坐下緩緩運功,等待林月羽二人前來。


    一道氣息緩緩而來,呂子敬竟然有些熟悉。既然已經心生死誌,呂子敬無暇多想,閉目說道:“來者何人?今日與我呂子敬一戰,是你的榮幸!”


    來人無聲!呂子敬已經放開心胸,隻是閉目凝元,隻待動手便是驚天一擊!突然那人長長歎了口氣,聲音不響但傳到呂子敬耳中竟然有若雷鳴。


    呂子敬周身氣勢為之一滯,猛地睜開雙眼,一道欣長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十五步之外。那身影欣長挺拔、元炁不張,但氣勢有如奇絕岩壁上的孤傲青鬆,令人頓感敬畏。


    呂子敬眼眶竟然有些模糊,聲音略帶了一絲哽咽:“兄。。。。原來是你來拿我!”轉瞬呂子敬聲音變得如九天玄冰般寒冷:“要我束手就擒嗎?影伍七子,不,影伍六子會出手就擒嗎?”


    聽到“影伍七子”四字,那筆挺堅實有如磐石般的身影竟然微微顫動,良久卻顫聲道:“師父可好?師尊可好?動之可好?你。。你們可好?”


    呂子敬咬牙道:“師父不好!吳師不好!大師兄不好!其他師兄不好!師妹不好!我更不好!”呂子敬曆來惜字如金,沉默寡言,此時此刻言語卻象洪水激流般奔湧而出:“來吧,拿下我,拿下我的屍首!且去與那知春宗增光添彩,且去中州盟邀功請賞!待林月羽等人到了,便不是你的獨功了。哼哼!”呂子敬冷笑不止。


    來人麵色慘白,兩行清淚竟然順著臉頰而下:“小、小敬,你。。。你走吧!我已經抹去你方才的氣息,林月羽等人一時半刻找不到你。我將他們引開!”


    呂子敬將臉扭到一旁不看來人,嘲笑道:“冷心冷麵的影伍老二竟然也有了惻隱之心?六年前在興安你怎麽不如此?!”呂子敬眼淚終於抑製不住。


    來人在呂子敬的冷嘲之下終於壓抑不住自己多年積壓在心中的鬱結:“小弟,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六年前興安之變,我自知罪孽深重。當年護著母親、妹妹們去到天邑,我數次尋死,皆被母親以命攔下。那晚,我一夜白頭,心痛至今。到了太安,我獨自枯坐小峰,六年來不出,沒有再見過父親一麵!當年我沒有傷害大影、影伍任何一人啊。我。。。我。。。”


    呂子敬終於忍不住側過頭來看向來人。那人與呂子敬身材、麵容竟然像了七八分。那人發如銀絲束在腦後,麵容憔悴、淚眼婆娑。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影伍七子中,唯一從未在人前落過淚的影伍七子老二,被蘇伍譽為木風雷鐵血影刀之刀柄的冷麵閻羅呂尊,竟然哭的猶如一名稚童!


    當年影伍七子結陣禦敵、浴血奮戰的一幕幕紛紛湧入呂子敬心頭,如今麵前的他,自己的兄長,哪裏還有當年那意氣風發、氣淩山河之勢?


    六年前興安之變,呂子敬悔恨至極,羞愧至極,對自己的父兄,更是因愛轉恨,猶如壓在胸中的千鈞巨石,多年不落。“我怎麽能原諒你?”呂子敬心道。“你罪孽深重!”呂子敬低聲喃喃。但看著對麵的兄長,呂子敬亦是心如刀割,可不是正如呂尊所說,當年他何曾傷害大影一人?純孝至極的他當年又有多少無奈?


    呂子敬心中泛起一絲柔軟,竟然想道了師父平日裏念叨的話語,忍不住脫口而出:“師父、師父他從未曾怪你!他曾說,你在他心中,永遠是當年倔強不屈、麵冷心熱的堅毅少年。”


    聽到此言,呂尊瞬間漲紅了麵龐,身為歸一三重的高手,竟然雙膝一軟噗通跪在地上,狂喜之下眼淚橫飛,不知所措問道:“真的?真的?真的?”


    呂子敬略有後悔,但仍是萬分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師父有生之年還想見你!還有,大師兄說想痛揍你一頓!”


    呂尊渾身顫抖、淚如滂沱,但身上氣勢卻猶如洪水泛濫般爆發,境界竟然更深一層!有什麽比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原諒自己還還好?


    呂尊到底是沉穩之輩,站起身來抬手抹著眼睛,卻怎麽也止不住淚流。呂尊沉聲道:“你且去,直奔天河!我引開林月羽等人。迴去請代我拜過師父、師尊,就說小尊此心猶如初入影伍院第一天般清明,小尊此生絕不會與大影為敵!母親仙去之後,我必到二位身前叩首謝罪,然後自裁於師妹墓前!”說罷,頭也不迴地轉身而去。


    呂子敬忍不住問道:“阿娘可好、阿妹可好?大、、、大兄!”聽到大兄二字,呂尊心中溫暖卻不迴身,說道:“母親大人安好,隻是心念幼子。妹妹們安好,卻是時時思念二兄!”


    呂子敬眼前浮現母親大人以淚洗麵的樣子,終於控製不住自己:“阿娘。。。”一個玉瓶飛來,落在呂子敬的麵前。


    林月羽兩人追蹤呂子敬,過不多久竟然感覺不到呂子敬的氣息。林月羽大奇,猜不出呂子敬是如何做到的。林月羽示意範君銓小心,兩人慢下身法緩緩而進。


    過不多久,一道身影自前方一閃而過。那人頭蒙青布,看身形正是呂子敬。兩人不及細想急忙追了上去。前方的‘呂子敬’看似慌張地縱上樹梢,展開跨月逐仙步飛縱而去。身形有些飄忽,顯然是功力不濟的樣子。


    林月羽兩人全力追蹤。前方的呂子敬雖然身形不穩,但兩人卻始終無法迫近三百步之內。連續三個多時辰過後林月羽越發生疑,示意範君銓從側麵包抄過去。‘呂子敬’似乎發現了林月羽的意圖,突然加速,身形如電疾奔。林月羽二人連日消耗元炁不續,隻能看著前麵的身影逐漸拉開了距離,卻仍是吊著兩人。


    範君銓飛掠到林月羽身旁,疑惑道:“月羽,這呂子敬怎地元炁恢複如此之快?!照此下去,我們恐怕追不上他了。”林月羽麵色陰沉說道:“恐怕其中有詐!”範君銓奇道:“怎麽?!”


    林鬱羽道:“呂子敬絕不可恢複如此之快!他即便是服了什麽靈丹妙藥,也不可能連續奔逃數個時辰氣息仍然如此穩定,恐怕。。。”範君銓疑道:“難道前麵的人並非呂子敬,不可能啊!”


    林月羽竟然停了下來,看著疑惑的範君銓,說道:“範叔,你可見過知春呂尊?”範君銓道:“我怎麽見過呂尊?咦,你難道懷疑前麵的人是呂尊?”


    “恐怕正如你所想了。呂尊與呂子敬乃是同胞兄弟,身形相仿、功法相同。。。”林月羽歎道。“那如何是好?”範君銓問道。


    “傳信我六叔他們,我們即刻轉道拉網直向天河。恐怕在天河之東我們是攔不住呂子敬了。”林月羽道:“等陣設法通知梁地,讓他們設法攔截吧。我們走。”


    範君銓道:“那呂尊呢?”林月羽道:“他如此行事,恐怕也有所顧忌,隻要我們五人攔住呂子敬,他再插手又能如何?呂子敬已到油盡燈枯的境地,我們五人攜手追蹤,但願能將他堵在梁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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