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的三個學生,一個是畢業於大連理工的柏旭陽,一個是畢業於浙江大學的李冀軍,還有一個女孩子陳昕,畢業於華東理工大學。三個人都是化學類專業的碩士研究生,進到院裏之後便跟著夏蘇學習,經過半年多的相處,儼然已經形成了一個小群體。


    耿誌遠的突然出現,威脅並妨礙到了小群體的正常生活,所以三個人對他頗有微詞。


    “我聽萬工說,這家夥沒什麽真本事,在一線幹不下去了才找關係借調到技術質量部的。”柏旭陽滿臉不屑道:“看樣子在技術質量部也幹得不怎麽樣,要不然能讓人攆迴來?”


    李冀軍道:“我聽韓誌強說,耿誌遠最喜歡打壓同事。去年梁城化肥廠搬遷工程出了點問題,本來不是人家韓誌強的責任,他非要說是小韓的錯,硬硬壓到他頭上,差點讓小韓受了處分。”


    陳昕推測道:“我估計姓耿的說不定是領導的親戚,要不然敢整小韓?他才比小韓早來幾年。我們要想不受欺負,必須齊心合力想個辦法把他趕出我們辦公室。”


    “對!”同仇敵愾下,三個年輕人迅速達成了一致意見。


    耿誌遠萬萬沒有想到,時光荏苒角色轉換,如今的他成了當年犯了眾怒的趙忠誠,三個年輕人反倒變成了曾經的他和劉梅等人。


    迴到工藝室,耿誌遠依舊無事可幹。去年,趁著耿誌遠和劉梅都不在的空,室裏又派趙忠誠和申德榜去北京學習了c2,迴來後承擔了應力分析工作,所以各項目的應力分析也不需要再找他幫忙。


    王平曾經說過,設計院缺了誰都行,沒有一個人是院裏不可或缺、離不開的人物。他說的話雖然有點粗俗,但是話糙理不糙,諾大的省院,幾百號技術人員,怎麽可能離開了一個人便運轉不下去?


    若是真發生了這種極端情況,隻能說明主管領導眼光短淺,沒有預見到可能發生的危機。


    應力分析雖然難學,但並不意味著其他人學不會。隻要是正規大學安排有力學課程的工科專業,經過培訓後基本都能學會。


    最近兩三年,設計院先後引進了三十多個工藝專業年輕人,每個老同誌都分到了帶學生的任務。即便如項目少的王平,如今也擔負著兩個學生的培訓任務。


    因此像耿誌遠這種說年輕不年輕,說老還不算老的工程師,在室裏的位置是最尷尬的。


    同年齡的曾大有、於慶賀已經當上了專業負責人,年輕點的萬德福甚至當上了小項目的設計經理。陳瑛去了行政,劉梅休了產假,隻剩下他跟許遠航整天無所事事。


    夏蘇曾經是他的老師,見自己的徒弟淪落到如此淒慘的地步,憐憫之餘便把手裏一個冷凍站的校核任務安排給了他。


    冷凍站的設計人是陳昕,耿誌遠第一次當校核人,又是老師照顧他給的任務,自然是百分之兩百的上心。


    耿誌遠從計算機上仔細校核著陳昕設計的圖紙,他越看越搖頭,臉色也難看得很。


    “陳昕,你過來一下。”耿誌遠整理了一下自己寫的校核記錄,招唿陳昕道。


    陳昕皺了皺眉頭,偷著朝柏旭陽和李冀軍做了個鬼臉,不情願地來到了耿誌遠身旁。


    耿誌遠指著校核記錄道:“圖紙上的問題我寫到校核記錄上了,圖麵錯誤你對著校核記錄一一修改,有幾個比較大的事我給你說一下。”


    “嗯!”陳昕不耐煩答應道。


    “綜合材料表上管件的寫法不對呀。”耿誌遠指著屏幕上的綜合材料表道:“你用的12459標準,不注明壁厚,怎麽還寫成pn多少呢?”


    陳昕一噘嘴道:“我參考的圖紙就是這麽寫的。”


    “把你參考的圖紙拿給我看一下。”耿誌遠見她態度如此不端正,有些生氣道。


    陳昕抓起自己桌上的圖紙甩到耿誌遠麵前道:“不信你看看!”


    耿誌遠拿起圖紙仔細一看,乖乖!原來是1997年劉梅設計的冷凍站圖紙。


    “那個時候大夥對材料理解還不夠深,寫錯了也是情有可原。以前的圖紙是用來參考的,不是讓你照搬。他們錯了,你不能也跟著錯呀?”耿誌遠循循教導道。


    陳昕嘟著嘴還沒說話,李冀軍不願意了,在旁大聲嘲諷道:“有些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水平不高還教訓別人?”


    柏旭陽也跟著道:“就是!別人給你根雞毛,拿著就當令箭了?”


    耿誌遠聽得大為詫異,97年自己剛入院時,真可謂是夾著尾巴做人,就連人緣很差的賈睿,他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招惹。而現在的年輕人竟然變得這麽大膽,不但不虛心迴答校核人員提出問題,反倒公然出言諷刺,他們難道不想好好幹設計嗎?


    他強行穩住心神,暗道:“年輕人剛踏入社會,沒吃過虧受過累,還以為天老大他老二,口出狂言在所難免。跟他們逞口舌之爭有損自己的身份,忍忍算了。”


    想到此,他佯裝沒有聽到二人的狂言穢語,而是繼續給陳昕講述道:“你看,這是12459裏麵規定的管件寫法,跟你寫的不一樣吧?”


    陳昕雖然對耿誌遠有成見,卻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糊塗蛋,她見12459上怎麽標注管件寫得清清楚楚,方才明白確實是自己錯了。


    李冀軍見耿誌遠對自己的挑釁保持了沉默,以為他軟弱可欺,聽到他繼續教訓陳昕,忍不住跳將起來道:“別聽他瞎咧咧,他懂個屁!”


    一旦上升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耿誌遠再也忍不了,露出了那副經典的人畜無害笑容,淡然問道:“李冀軍,你想幹嘛?”


    李冀軍用手點指著耿誌遠道:“我告訴你,以後在我們麵前老實點,吆三喝四的,你以為你是誰啊?”


    耿誌遠見他不識好歹,情知得給他個教訓,冷冷一笑道:“說完了?還有嗎?”


    m,裝nmb呀!”李冀軍越罵越來勁,用手指點著耿誌遠,眼見就要戳到鼻子上。


    老話說得好,蹬鼻子上臉,給臉不要臉。李冀軍既然狂妄至此,耿誌遠也不再客氣,左手閃電般出手捉住李冀軍那根手指用力往下一扭,李冀軍立刻疼的殺豬般慘叫起來。


    “你還是浙大畢業的呢,你們老師沒教過你修德明辨嗎?”耿誌遠死死攥住李冀軍的手指教訓道,任由他慘叫哀唿。


    柏旭陽哪裏看得下去,衝過來喝道:“快放手,要不然老子揍你!”


    耿誌遠早看出他們兩個屬於手無縛雞之力、連打架都不怎麽會的書生,哈哈一笑道:“你要揍我?我好怕怕呀!”


    柏旭陽見他出言挑釁,頓時大怒,掄起拳頭揮拳就打。耿誌遠身子一側躲過拳鋒,右手一把擒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扭,柏旭陽手臂被硬生生反轉,也慘叫著倒在了桌子上。


    耿誌遠一手擒住一個,把兩個男生牢牢按倒在辦公桌上,陳昕看得傻了,趕緊告饒道:“耿工,我們錯了,饒了他們倆吧。”


    耿誌遠厲聲道:“柏旭陽,大連理工的校訓是什麽?”


    柏旭陽被反關節擒住,卻掙紮越疼,隻得答道:“團結、進取、求實、創新……”


    耿誌遠毫不客氣的教訓道:“挑釁同事是團結嗎?故步自封是進取嗎?偏知偏信是求實嗎?說啊!”


    “不……不是……”柏旭陽唯唯諾諾道。


    “我告訴你們兩個,今天看在你們初犯的份上饒你們一次,以後再敢狂妄無禮,我就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麽叫後悔!”說罷,耿誌遠手一鬆,兩個人終於脫困,分別抱著手指和胳膊逃也似的跑迴了各自的座位。


    “陳昕,配管圖這塊你畫錯了。”耿誌遠若無其事地繼續給陳昕講解圖紙上的問題。


    “啊……哦!”陳昕終於迴過神來:“別看耿工整天不聲不響的,竟然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厲害人物!看來以前是人家不跟我們一般見識呀。”


    女孩子都喜歡崇拜強者,耿誌遠談笑間輕鬆收拾了李冀軍和柏旭陽,潛移默化中在姑娘心裏樹立起了高大的形象。


    “你看,這根液氨管道正上方還有根氣氨管道,怎麽可能往上拐呢?不是跟上麵的管子打架了嗎?”耿誌遠指著圖紙耐心講述道。


    陳昕小臉一紅,歉意道:“我錯了。”


    “還有這兒,這根氣氨管從上麵往下拐倒是可以,但是垂直管段長度根本放不下兩個彎頭,怎麽可能拐的過來?”耿誌遠指著圖紙,把較大的錯誤一一指出,陳昕越聽越欽佩,一顆芳心漸漸被他的技術和細心所折服。


    下午下班後,趁著耿誌遠不在,李冀軍憤憤道:“明天我們一塊去找田主任,要求將耿誌遠調出咱辦公室。”


    柏旭陽下午嚇得不輕,再也不敢招惹耿誌遠,生怕惹火上身,當下便沒有搭腔。陳昕蹙眉道:“行了,鬧什麽鬧?耿工說的沒錯,我們應當修德明辨,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我們剛參加工作,把心放在學習技術上才是正理。”


    李冀軍見柏旭陽啞火,陳昕轉變了態度,不禁急道:“姓耿的給了你什麽好處?你這麽快就覺得他好了?”


    “行了!李冀軍!”陳昕勸告道:“我們是碩士研究生不假,但是你知道對焊、平焊和承插焊的區別嗎?知道各種法蘭什麽樣嗎?知道304和304l的不同嗎?”


    李冀軍茫然搖頭道:“咱們是幹大事的,這些小東西不知道又怎麽樣?”


    “細節決定成敗,耿工說的話真是很有道理。”陳昕歎息道:“唉!我要是早點遇上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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