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耿誌遠早早起床趕到廠裏,幫著李影灌好暖瓶,又幫著她打掃衛生。忙活完雜事,他剛剛坐到椅子上,還沒顧得上喝口水,趙良生拿著一疊圖紙攤在他桌子上道:“耿工,你們院設計的外線電纜截麵有點大,你問問電氣專業能不能改小點?”


    耿誌遠看不懂電氣專業圖紙,拿起來瞅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隻得解釋道:“趙總,我得問問電氣專業設計人員再給你答複。”


    “行呀。”趙良生嘿嘿一笑道:“要是能改小的話就改一下,這樣能省下不少錢。”


    “嗯,好的。”耿誌遠一邊答應著,一邊從圖紙上也勉強看出點道道。這疊圖紙是電氣專業的全廠外線圖,趙良生是嫌外線電纜截麵設計的太大。電纜是銅芯,截麵越大,單位長度銅材用量越多,費用隨之越高,截麵減小後自然能省下不少錢來。


    耿誌遠拿出聯絡表,從上麵找到電氣專業負責人齊元昊的電話打了過去,等了好半天才有人接通。


    “您好,我找齊元昊齊工。”耿誌遠客客氣氣問道。


    “我就是,你是哪裏?”真巧,接電話的正是齊元昊本人。


    “齊工,我是咱們院工藝室的耿誌遠。我正在濱海縣硝酸項目現場施工服務,廠裏覺得咱外線電纜截麵取得有點大,想問問能不能減小點。”耿誌遠耐心講述道。


    齊元昊不認識耿誌遠,接到電話有些意外,停了好一會兒才道:“哦,濱海縣硝酸項目外線?那是高成林設計的,我問問他,你別掛電話……”


    耿誌遠拿著話筒等了好半天,一個急唿唿的粗魯聲音在話筒裏猛然炸響:“我是高成林,廠裏要是覺得截麵大就讓他們自己改去,我的設計沒問題,我不會改的。”


    高成林說話太衝,耿誌遠給驚得一愣一愣的,作為高級知識分子的設計院工程師,還能如此衝動的說話,真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高工,廠裏的意思是能改的話就改小點,這樣能省點錢,不是說你的設計有什麽問題。”耿誌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隻能盡量勸說道:“要是你覺得能改小,給他們出個變更不就結了。”


    “我不出變更,憑嘛我出變更?”高成林牛氣衝天道:“我又沒設計錯,他們願改自己改去,我才不和他們囉囉呢。”話音剛落,他便砰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聽著話筒裏傳來的忙音,耿誌遠按捺住心中的不滿,暗道:“電氣專業這幫人脾氣真大,怪不得老同誌都不願去現場做施工服務代表,光院裏這幫同事不幫忙淨添亂就夠人受的。”


    耿誌遠正琢磨著如何跟趙良生解釋這件事,他卻在旁噗哧一笑道:“你們那個高工是不是不願意呀?”


    “啊?……哦!”耿誌遠張口結舌,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我上次就跟他說過這事,那夥計強硬得很,硬強著就是不同意。”趙良生悠然喝了口茶,哼了一聲道:“他以為就他自己懂電氣嗎?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狂妄自大的可以。”


    “這個趙良生,既然已經跟高成林商量過此事,為什麽不給我說明白,非得讓我再碰個大釘子,這不是明擺著捉弄人嗎?”瞧著趙良生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耿誌遠很有些惱怒。


    每逢大事有靜氣!他強自穩住心神,淡淡一笑道:“趙總,我把這件事跟項目經理反映一下,看他能不能協調協調。”


    趙良生放下茶杯不屑道:“你是說梁廣原?哼,那個高成林都不一定聽他的,他也得乖乖的跟你們高大工程師商量著來。”


    當著廠裏諸人的麵不好說自己同事的不是,耿誌遠忍著氣打通電話,把來龍去脈跟梁廣原說了個一清二楚。


    “哦……是這樣……”梁廣原沉默了半晌方才道:“我找電氣專業商量商量再說。”


    “好吧。”結果還真是讓趙良生猜對了,梁廣原也不敢輕易替電氣專業下結論,也得和人家客客氣氣商量完後再說。


    “行呀,我們自己來就自己來,離了你們設計院地球照樣轉。”趙良生毫不客氣地諷刺了一句,拿出一摞紙晃了晃道:“我早就弄好變更方案了,用不著你們的高工費心。”


    “你這……”耿誌遠見狀被氣得無話可說,這家夥把一切都弄妥當了還在這裏點劃他,實在是有些欺負人。


    今天張樹林跟著陳健出去辦事不在家,設備專業總工劉若穀在旁聽得有些過意不去,打抱不平道:“老趙,你要有氣找高成林發去。小耿剛畢業,和他有什麽關係?你欺負人家一個孩子有意思嗎?”


    劉若穀資曆甚老,趙良生不敢得罪,嘻嘻一笑道:“我這是讓他鍛煉鍛煉,長長見識。這事我不提了,不提了總行吧?”說罷,拿著那摞資料翩然而去。


    “別生氣。”劉若穀怕耿誌遠置氣,勸說道:“老趙上次為這事跟你們高工好一場大吵,他對你們設計院有氣無處發,隻能委屈你了。”


    “沒事,謝謝劉總。”耿誌遠雖然委屈得很,卻也不敢有半分顯露。都說施工服務代表兩頭受氣,此話看來著實不虛。


    好不容易挨到一天過去,吃過晚飯,心情低落的耿誌遠迴到房間木然呆坐了一會兒,暗自尋思:“一個人在屋裏實在無聊得很,要不要去找魏曉聊聊天?”


    他忽又想到:“魏曉這姑娘一直對我甩冷臉,從來沒見有好臉色,萬一我去了再碰個釘子可怎麽辦?”


    拿不定主意的他,站起身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圈,最後一咬牙道:“去就去,誰怕誰?大不了再碰她個冷臉,豁出去了!”


    既然拿定主意,他便一鼓作氣徑直來到了鎮中學大門前。


    中學大門緊鎖,旁邊留有一個小門供行人通過。傳達室裏一個老大爺透過窗子警惕地盯著耿誌遠,弄得他有些畏縮不前,在校門口踱著步轉起了圈。


    老大爺看到一個麵生的小夥子在校門口來迴轉悠,不由得疑竇叢生,從轉達室走出來厲聲質問道:“哎!那個小夥子!你找誰?”


    “我……我找魏曉。”耿誌遠逃避不及,隻得硬著頭皮答道。


    “找魏老師?你是她什麽人?”魏曉是鎮中學最漂亮的女老師,鎮上經常有些不三不四的青年慕名而來騷擾,校領導特意叮囑傳達不要輕易讓外麵的人進入學校。所以聽到來找魏曉,老大爺便瞪起了眼。


    “我是她同學。”耿誌遠被他盯得心裏發毛,腿肚子不由得打起顫來,有點想打退堂鼓。


    “哦!?”老大爺見他戴著眼鏡,一副文弱書生模樣,看上去不像是什麽壞人,又問道:“你是哪個單位的?”


    “我在省化工設計院工作,現在你們化肥廠施工服務。”耿誌遠指著化肥廠方向解釋道。


    “哦,省設計院的。”一聽省級單位來的工程師,老大爺肅然起敬道:“魏老師宿舍在左手第二排,你快進去吧。”


    “多謝!多謝!”耿誌遠如獲大赦,看來省化工設計院這塊牌子還挺好用,有時候真能唬住人。


    進了校門,耿誌遠擔心傳達大爺生疑,不敢四處多看,悶著頭拐進了左手第二排平房。


    第二排宿舍有幾間亮著燈,耿誌遠漫無目的從頭到尾溜達了一圈,卻不知道哪間是魏曉的宿舍。他正在琢磨著是否喊上一聲,卻見一間宿舍房門一開,一個體型肥碩的年輕女子提著一個空水桶走了出來。


    “你好,請問魏曉在哪個宿舍?”耿誌遠好不容易逮到個人,趕緊客氣的問道。


    “魏曉!?”那女子睜大了眼睛在耿誌遠身上掃了好幾遍,這才指著旁邊一間屋道:“魏老師住在那兒。”


    “謝謝!”耿誌遠道了聲謝,走到那間宿舍門前,抬手敲了敲門。


    “誰呀?”屋內傳來魏曉熟悉的甜美聲音,不一會兒房門打開,現出了姑娘苗條婀娜的身影。


    看到是耿誌遠,魏曉一臉吃驚道:“呀,耿誌遠!?你怎麽來了?”


    “我沒事幹,來找你聊聊天。”麵對女神,耿誌遠隻覺得心跳加速,臉上也有些發燙,腿肚子不爭氣地打起了顫。


    “哦……那……那進來吧!”魏曉稍一猶豫,還是把他讓進了屋。


    耿誌遠憧憬著邁開大步闖進了這間充滿未知的神秘房間。


    鎮中學單身宿舍是用牆將教室分隔而成,都是大通間,好在青磚鋪地,還不算很潮濕。魏曉的房間不大,兩側牆邊各放著一張單人床,進門處有個油漆斑駁的陳舊衣櫃,旁邊放著個臉盆架,地上擺放著兩隻水桶和幾把暖瓶,一側牆上還整齊地掛著大大小小的鍋碗瓢盆擀麵杖。。


    屋子雖然簡陋,但收拾的幹淨整潔,空氣中隱約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沁人香味。耿誌遠用力嗅了嗅,正是魏曉身上特有的那種少女馨香。


    “屋裏沒地方坐,你坐我床上吧。”魏曉指著自己的床,臉色緋紅道。


    耿誌遠哪裏好意思坐人家女孩子的閨床。他四處瞅了瞅,拿過牆角一個馬紮道:“穿著外衣,別給你坐髒了,我坐這個就行。”


    耿誌遠如此體貼,讓魏曉深感意外,在她印象中這家夥一直是一個絲毫不解風情的刻板書呆子。


    昔日的書呆子如今滿臉笑意的跟自己對麵相坐,魏曉心中暖流湧動,她總感覺麵前這個曾經討厭的家夥將會跟自己產生諾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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