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邪證明自己長大的方式,對巫銘來說,真的很直接。


    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伸手就能按頭的孩子,巫銘心裏五味雜陳,麵上卻不敢表露太多:“邪兒知道玄道嗎?”


    “江湖武林,非黑即白,唯有術士,修行一途超脫凡塵,被尊為玄道。”八大世家就是玄道赫赫有名的存在,他們大多不擅長拳腳功夫,卻擁有與生俱來的本領,那就是誅邪除靈。


    當然,巫邪是個另類。


    她的拳腳功夫,放在整個江湖武林都是排得上號的,可惜誅邪除靈的本事學的稀爛,連巫族傳承的內功心法都沒辦法完整的運轉。


    “術士之所以能自成一道,是因為他們肩負著常人無法承擔的責任,誅邪除靈,很簡單的四個字其實蘊含著很大的危險。”巫銘似乎想起了什麽悲傷的迴憶,眼睛紅了一圈,卻不見淚水升騰出來:“起初大家隻是為了生存,在擇地定居發展家業,向那些有求於我們的普通人收取利益,等到八大家族漸漸發展起來,沒有別的術士能夠與其抗衡,我們便隻能內鬥。”


    “這和阮夫人有什麽關係?她難道是八大世家的人?”


    “不不不,她和八大世家沒關係。”巫銘搖頭,示意巫邪稍安勿躁:“八大世家內鬥都十幾年了,曾經被我們打敗的其他術士趁此機會,聚在了一起,如今也發展成了一個我們無法忽視的勢力。”


    “什麽勢力?”


    “他們自稱是獵靈師,也做誅邪除靈的生意,不過他們收的費用比我們少,長此以往,他們肯定會截斷我們所有的利益來源。”


    “不過是同道相爭,爹爹在怕什麽?八大世家能夠發展到如今這地步,也不是單靠著從普通人那裏賺來的利益。”巫邪還是不明白,這些事和阮梅有什麽關係,隻不過巫銘隱隱流露的惶恐,讓她也跟著有些擔憂。


    “搶生意確實沒什麽好怕的,隻是江湖上出現的獵靈師,都是從無垢城出來的,有些事我們不得不防。”


    “無垢城?”這個名詞巫邪並不陌生,事實上,這個名詞對她來說,刻骨銘心。


    無垢城對八大世家來說,是禁地中的禁地,八大世家各自占地定居的時候,無垢城還是座死城,是玄道術士遇到無法徹底消除的邪靈,就會抓了丟進去封印的無底洞。令人惶恐的是,這個無底洞的容納性非常大,不僅僅接受術士除不掉的邪靈,還接受所有無家可歸的亡命之徒,就連不滿家主的世家叛徒,也能在無垢城享有一片安寧。


    久而久之,曾經的死城,變成了如今的罪惡之地。


    巫邪清楚的記得,當年刺穿她娘親手臂,害娘親染上疫病,半年就病逝的羽箭上,刻的就是無垢城鑄。


    “阮夫人和無垢城有關?”巫邪眯了眯眼,周身殺氣旋繞,腰上的長劍斬魂也開始吟吟作響。


    似乎沒發現巫邪的異常,巫銘歎了口氣:“她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她爹確實是山底下賣豆腐的,隻不過阮父在賣豆腐之前,是個熱衷於誅邪除靈的術士,一次除靈行動中誤入無垢城,遇到了吾族的叛徒,走火入魔差點害了同行的其他術士,這才決定洗手不幹,變成在山底下擺攤賣豆腐。”


    “這能證明什麽?”


    “阮父是因為吾族的叛徒才不得不賣豆腐的,夫人她……”巫銘望著巫邪,再次意識到,眼前的少女已經長大了,不是他三言兩語能夠糊弄過去的,隻好老實交代:“她其實可以安安穩穩的找個普通人嫁了,隻不過無垢城的獵靈師似乎發現了阮父的身份,阮父為了保她平安,才使了個計策,將她送到了我房裏,逼我將她娶了迴來。”


    “感情爹爹這次不是普通的移情別戀,是被算計了。”巫邪笑了,打心底覺得樂嗬。


    巫銘臉色黑了黑,略有些無奈的解釋:“你爹我是個男人,貌美如花的姑娘送上門來,哪有推出去的道理,所以……”


    “你很樂意被算計。”巫邪替巫銘下了結論。


    其實說來說去,還是巫銘太多情,不然阮父要算計,也不敢算計在他頭上。


    屋外阮梅一身的狼狽,後來還是她那兩個陪嫁丫鬟看不過去,趁巫邪和巫銘不知在屋裏聊什麽,沒看她們這邊,便偷偷摸摸的上前幫著自家主子生火,又簡單的教了些下麵的技巧,這才讓熱騰騰的麵條有機會上桌。


    和巫銘一左一右的坐下,拿起筷子翻了翻清湯寡水的麵條,巫邪不無期待的吃了一口。


    就是這一口,讓巫邪徹底後悔,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非要跟一個可憐的女人計較,而且還非讓她下麵。


    現在好了,人家委委屈屈的低頭將麵條端上了桌,她要是因為味道太差,就將麵條倒了,屋裏屋外看著的人都會覺得她無理取鬧,雖說她無理取鬧慣了,可真要隨性做起來,她還是會愧疚。


    思來想去,巫邪也沒找到讓良心安穩的理由,看著巫銘正準備品嚐阮梅的“傑作”,在他知曉厲害之前,巫邪趕緊將自己碗裏的麵條扒拉了一半過去:“爹爹既然餓了,那就多吃點。”


    “你什麽時候會這麽心疼你爹了?”巫銘渾身警惕,端在手裏的麵條瞬間變得可怕起來。


    “以前不懂事,還望爹爹海涵,對了……十三夫人忙了大半天了,不如坐下一起吃吧。”


    “可是我,隻下了這麽多。”還沉浸在下廚的驚慌中,阮梅根本沒時間思考,巫邪為什麽會突然對自己這般熱情。


    成功拉阮梅入座後,巫邪立即喚阿大取了空碗過來,大大方方的將剩下半碗麵扒拉了過去,隨後見巫銘吃下了第一口,臉色蒼白的望了過來,立即端起隻剩湯水的麵碗往後退了退,先一步用筷子挑起最後一根麵條笑道:“爹爹若是不夠,我這還有。”


    “嗚嗚。”


    滿嘴的麵條,讓巫銘欲哭無淚。


    他們父女之間的異常,讓阮梅心生疑惑,不過她很清楚,真正異常的還是巫邪讓給她的這半碗麵。


    阮梅拿著筷子靜默了許久,並沒有像巫銘那樣,明知有異還上趕著中招,隻是微笑著問道:“這麵是為了給大小姐慶生的,怎麽變成我和夫君享用了?”


    “對啊,這是夫人特地為你下的。”巫銘意識到這是個機會,趕緊將碗筷推的遠遠的,雙手捂著嘴,一臉的後悔。


    沒料到阮梅會將問題扔迴來,巫邪抽了抽嘴角,將筷子上掛著的最後一根麵條,當著巫銘和阮梅的麵塞進了嘴裏:“嘍,十三夫人幸苦做的,我已經非常給麵子的享用了。”


    “邪兒。”


    巫銘歎了一聲,巫邪誤會了他的意思,隻好低聲提醒,有些事走個過場就好了:“爹爹莫不是非得看我吃完,當著眾人的麵吐出來吧。”


    “咳,這個……”


    巫銘將目光轉向了阮梅。


    巫邪剛才的話,外麵候著的巫族弟子和丫鬟聽不見,阮梅卻聽得清清楚楚,沾了灶灰依舊會讓人眼前一亮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精心沾染過的紅唇開開合合,過了許久才擠出一句:“奴家,確實不太會下廚。”


    “沒事沒事,我爹雖然夫人多,不過請廚子和傭人的錢還是有的。”巫邪擺了擺手,暗自鬆了口氣。


    就在剛才,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一開始就帶著敵意去應付一個人,那個人很快就能真正的成為你的敵人,可若是當朋友去看待,其實阮梅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壞。


    感受到巫邪的善意,一直高度警惕的阮梅愣怔了一下,有些懷疑,眼前站著的少女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巫族大小姐。


    沒有機會阮梅的驚訝,巫邪看了眼桌上的麵條,知道巫銘肯定不會因為自己對阮梅的一點點感情,就強迫自己吃下去,便將外麵的丫鬟招唿了進來:“將東西撤下去吧。”


    “這……夫人?”碗裏的麵條根本沒動多少,以為是巫邪不給麵子,春紅下意識的詢問她家主子。


    閉著眼搖了搖頭,阮梅似乎也失去了來時的銳氣:“都撤下去吧,讓廚房將準備好的壽桃和煮肉送來後山,我和族長還有大小姐在這用膳。”


    “等等,平常我都是和阿大哥還有涉兒一起用膳的。”


    “那就多準備兩副碗筷。”難得阮梅和巫邪都有退讓,巫銘當然不能讓戰火再燒起來。


    他作為一家之主已經發了話,阮梅沒理由再找事,揮手讓丫鬟退了出去。聽到巫邪叫喚的阿大從外頭進來,看到巫銘不加掩飾的笑容,知道他家大小姐已經和阮夫人和解,不等巫邪吩咐,便轉身出門,將另一間小屋的巫涉領了過來。


    端著架子讓巫涉按規矩見了禮,巫銘才衝了他招手,示意他靠著自己坐:“涉兒打算一直在後山住著?”


    “不、不行嗎?”第一次靠親爹這麽近,巫涉下意識的緊張,話都有些說不利索。


    巫銘笑了笑,並沒有介意他的緊張,隻是隨意的說道:“你娘惦記你,有空的話還是多去前山看看她。”


    “要不讓二娘也擺來後山吧,等我下山,這邊的屋子也能空出來。”


    “這不太好吧。”巫銘記得,巫邪將亡母的遺物全都擺來了後山,若是讓凡事斤斤計較,隻會為自己著想的二夫人過來,恐怕那些東西,她都會想辦法占為己有。


    他可以養著那些夫人,甚至縱容她們在前山作威作福,可內心深處還是更在乎亡妻,不願讓她留下的東西,落到他人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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