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鵬習慣性皺皺眉頭,把煙按在煙灰缸裏,說道:“我們這屆實習生,有幾個實習律師群,遇到難題、解決不了的事,都會在裏麵討論。現在實習期快結束了,大家都感覺律協的實習考核對實習律師很不友好,弄得誠惶誠恐、提心吊膽,準確說,實習考核就像三把架在實習生頸項上的刀,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或被人覬覦,刀就會毫無顧忌地剁下來。


    “有一個校友,算是你們師姐,她在群裏說,她們所在浙省的分所,曾經有一個女實習生,人很漂亮,被指導律師看上了,指導律師要她做情人,她不肯,指導律師就不帶她辦案。實習期滿,她協助指導律師處理的案件隻有七個,加上別的女律師同情她,帶她做的幾個案件,湊滿十個,交給所裏走流程,結果指導律師拒絕在實習鑒定中寫評語,還到處造謠說實習生勾引他。


    “最後,這個實習生在周圍風言風語下,寫好遺書,跳樓自殺,用血來證明清白。遺書字字是血,揭露指導律師的惡行,控訴周圍人對她人格的侮辱,為了以示清白,也為了以後的實習生遭遇不被忽視,她決定在律協大樓跳樓自殺。就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終結了……”


    說到這,白展鵬情緒低落,感同身受,心裏在滴血,沒有心情再說下去。雖然描述很短,情節直白,自殺也不罕見,兩女卻聽得背脊發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不是她們向往的職業,這職業怎麽病成這樣?這還是她們心目中維護法治的神聖事業嗎?


    這時,一個聲音突兀道:“繼續啊。接著說下去……”


    三人自動過濾這個囂張、令他們厭煩的聲音。


    見沒人理他,這個聲音又說道:“既然你不說,那我來。我跟你們講啊,後來,當地律協封殺了此事,對外宣稱實習生不慎墜樓身亡,遺書也被追繳銷毀。而那個指導律師,因為有錢有關係,犯了事也不了了之,沒有受到任何處罰,現在還過的有滋有味,經常曬旅遊、豪華遊艇、私人飛機照片。”一邊說,一邊翻開微博,找出幾張豪華遊輪上的照片,遞給寧萱三人看:“你們看,就是這個人渣,今天發的,寫著要去南極看帝企鵝、去冰島看北極光……”


    仍舊沒有人理他。自覺無趣。想了想,餘穆西靠在窗外,一臉不屑的說道:“羅月月,這年頭水深波浪闊,池淺王八多,看你一臉既難過又震驚的表情,就沒經過社會的毒打。你看萱萱,麵沉如玉,波瀾不驚,不愧是我的女神。羅月月,我來給你分析分析:


    “先說實習生。人死為大,雖然自殺是懦弱的、錯誤的行為,也就不評價了。用自殺這一行為來指控,想法不錯,但是技術上出了問題,導致她自殺的原因不能大白天下。她選的地方是沒錯,但是遺書出了錯,她不應該手寫,她應該打印,這樣可以有幾百上千份血染的遺書,從不同渠道麵世,誰也不能完全銷毀,這樣才能達到她的目的。


    “至於那個指導律師,雖然是人渣,是害群之馬,但是法律上,他沒有殺人的行為,沒有犯罪,就算遺書寫的是事實,法律也奈何不了他,更何況死無對證,沒有證據,法律更不能奈何他。這樣的事,我見得多了。


    “簡單舉個例子,西方國家黑手黨肆虐,政界商界深受其害,可是拿他們沒辦法,為什麽呢?因為沒有證據,黑手黨每次犯案,都會把證據銷毀得一幹二淨,要麽用燃油焚燒,要麽用炸彈炸毀等等各種手段,沒有底線,哪怕有幸存的證人,還沒上庭就被他們槍殺了。這樣的人,他們要麽不觸犯法律,要麽觸犯法律後,把證據毀滅得幹幹淨淨。法律懲治不了他們。


    “嘿嘿,我跟你們說吧,這個實習生算是有骨氣的,也算是幸運的,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就一幹二淨,死了就不會再被人淩辱……”


    寧萱心底怒火“噌噌噌”往上冒,再也聽不下去,“噌”地站了起來,指著餘穆西鼻子道:“餘穆西,你有沒有同情心?這麽悲慘的事,在你眼裏居然是幸運!”


    餘穆西尷尬地笑了笑,聳聳肩說道:“萱,這又不是我造成的……再說,你最喜歡的莊子,他老婆死了,還鼓盆而歌。我這不還沒敲鑼打鼓嗎?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這個實習生走了,走得灑脫,毫不拖泥帶水,我很欣賞,如果沒走的話,才是造孽。你想啊,走了就沒人能逼她了,沒走的話,要麽退出這一行,要麽換所實習,這何其難,又要麽屈服,賣身,不造孽嗎?


    “據我所知,有些沒有骨氣、沒有背景,又舍不得律師這個名頭的實習生,就任人潛了。你們啊,就是涉世未深,天真的以為通過‘天下第一考’就天下太平、一帆風順了,我告訴你們,哪有這麽容易。吃苦遭罪還在後麵呢。”


    餘穆西一副淡然的表情,言語裏見慣不驚。寧萱心底一陣厭惡,驅趕道:“你怎麽在這?我們沒邀請你吧。”


    餘穆西撇撇嘴,說道:“萱萱,我一番好意,你不領情就算了,怎麽能趕我走?而且,這裏是公共場合,誰都可以來。”


    “我說過,不許你這麽叫我,你再這麽叫我,我跟你翻臉!”


    “好的,萱萱,我以後不再叫你萱萱,那我叫你什麽呢?萱萱,你說,我叫你什麽?你總得讓我叫你什麽吧。我總不能你你我我地叫吧……”餘穆西語無倫次地說道。


    “夠了。你進來,在那邊坐好。”“好呐!”“坐遠一點。”“不要拒人於千裏之外,我們好歹也是好朋友嘛……”“再胡說八道就給我走。”“嗯,好,好,你說了算。你請我過來幹嘛?”


    寧萱瞪了餘穆西一眼,說道:“聽你剛才說的話,你好像知道很多內幕?”餘穆西點頭,一臉自得。


    “既然你知道,那你來說。”


    餘穆西一臉玩世不恭,翹著二郎腿,點燃一支煙,以自以為英俊瀟灑的姿態,吞雲吐霧,指了指白展鵬說道:“我就按他說的接著往下講。不過,我講完了,你得單獨和我吃飯。”


    寧萱氣得站了起來,指著餘穆西怒道:“餘穆西,你馬上給我走,我們不歡迎你。”


    餘穆西嚇了一跳,他以前從來沒見寧萱生氣,更沒見過寧萱發怒,在他眼裏,在別的同學眼裏,寧萱向來都是平和、溫柔的,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寬容的。他知道,他把寧萱激怒了,不過心裏卻在竊喜,總算在寧萱心裏留下深刻印象,言情劇裏,由恨轉愛常有事。“別別別,我說,我說還不行嗎?隻要你別生氣,叫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羅月月拉著寧萱的手,安撫寧萱坐下,朝餘穆西說道:“看你把萱萱氣成什麽樣了。剛聽到實習中發生的這些慘劇,你還提陪你吃飯,別說萱萱了,是個人都會生氣。”


    餘穆西舉起雙手,投降道:“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我現在就說,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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