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靜靜坐在紅漆金龍首圈椅上,雙眸深邃,宛如寒潭,透著無盡的哀愁與沉寂。


    太後輕輕一側首,眼角餘光如冰刃般掠過沈眉兒等人,冷意森然:


    “爾等亦需銘記於心。”


    甄嬛身軀微顫,一抹戰栗如秋風掃落葉般掠過心間。


    沈眉兒溫婉地垂首,聲音柔和而堅定:


    “臣妾遵命。”


    言罷,太後緩緩伸出手,竹息姑姑連忙上前攙扶,她輕聲吩咐:


    “竹息,送皇後迴宮。惠貴妃,你也隨哀家來。”


    踏入壽康宮,太後命人妥善安置皇後,而對沈眉兒,她並未多加為難,隻是示意她坐下。


    太後的聲音平和而疏離,仿佛冬日裏的一抹寒風:


    “你能提前遣宮女通報哀家,想來對皇上的心意已有所察覺。”


    沈眉兒聞言,心頭猛地一緊,連忙起身跪拜:


    “太後娘娘,臣妾有罪。”


    “罷了,起來吧。”太後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身為執掌後宮多年的貴妃,若連這等風吹草動都無法預知,那便是失職。哀家今日也不必多餘叫你過來一趟了。”


    靜默片刻,又說道:“皇後,算是完了。但烏拉那拉氏的榮耀,不可隕落。”


    沈眉兒心領神會,恭聲道:


    “臣妾承蒙太後娘娘多年庇佑,此恩此情,永誌不忘。”


    太後細細打量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但願貴妃能銘記今日之諾,不負哀家一片苦心。


    明日,便讓你宮中的宮令女官前來一趟吧,皇後那邊還有些人手,想必你能用得著。”


    次日,皇帝的旨意如春風般拂過六宮,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皇後烏拉那拉氏,天命不佑,徒有其表,難當母儀天下之重責。


    念其乃純元皇後胞妹,入宮侍奉多年,特賜恩典,遷居昭陽殿,非詔不得離宮。


    惠貴妃暫攝六宮之事,敬貴妃協理。欽此。”


    不僅如此,皇帝更命人收迴當年冊封烏拉那拉氏為皇後的聖旨、寶印、寶冊,命內務府以最低等的答應規格相待。


    更向六宮宣告:


    “朕與烏拉那拉·宜修,從此死生不複相見。”


    恩斷義絕,唯餘皇後之名,虛懸後位,人心惶惶如秋風中的落葉。


    而在這動蕩不安的時刻,壽康宮內的太後,病體日衰,如風中殘燭。


    太後已至油盡燈枯之境,每日清醒之時愈發稀少。


    沈眉兒銘記太後昔日恩情,若非太後庇佑,弘暄恐難安然降世,故而她侍奉太後更是盡心竭力。


    時至五月,按例應前往太平行宮避暑,然今年卻因兩事作罷。


    一來太後病體沉重,二來邊境風雲突變,戰事告急。


    暮春之際,準噶爾可汗摩格,趁大地迴暖、萬物生長之時,自恃糧草充沛,遣宰桑方馬木特率眾突襲科舍圖,大敗守軍,掠奪大量糧草軍械。


    隨後,兩萬鐵騎自額爾齊斯河上遊而出,穿越阿爾泰山南麓,悄然繞過察罕廋爾清軍大營,直插杭愛山厄得勒河地域,侵襲喀爾喀首領哲卜尊丹巴領地。


    兵鋒直指距上京僅八十裏之遙的阿爾泰山。


    阿爾泰山,宛如一道鐵鎖,橫亙於準噶爾與大清北疆之間,一旦此鎖被破,舊都上京便如門戶大開,連京都中京亦將暴露於準噶爾鐵騎之下。


    摩格可汗,英格之子,野心勃勃,多年來不斷征伐周邊弱小部落,壯大自身實力。


    而雍正帝近年來忙於西南戰事,力圖收複失地,後又為平定敦親王與年氏一族勞心勞力,對準噶爾難免有所疏忽。


    準噶爾大軍南下之時,清軍措手不及,抵抗艱難。雖勉強守住阿爾泰山。


    但廷議之上,眾臣意見不一。


    朱軾、達福等人認為天時地利人和均未至,應暫避其鋒,不宜倉促開戰;


    而大學士張廷玉、雲貴總督鄂爾泰則力主反擊,建議派兵遠征準噶爾京都藏京。


    雍正登基數載,國內一片祥和,戶部府庫充盈,積銀逾三千萬兩,國庫豐盈,往昔財政之困已不複存在。


    邊疆亦傳捷報,青海、西藏之事皆已平定,然雍正心憂準噶爾與沙俄暗中勾結。


    遂任侍衛大臣傅爾丹為靖邊大將軍,達福為參讚大臣,以固邊防。


    自京師等地調集八旗精兵二萬四千,駐守阿爾泰,以為北路之盾。


    又封川陝總督嶽鍾琪為寧遠大將軍,領綠營軍三萬,屯兵巴裏坤,佯攻西路,以惑敵軍。


    然八旗將士久居繁華之地,難耐沙漠之苦,加之酷暑難耐,士兵多有中暑暈厥,未戰先衰,士氣低落。


    準噶爾遣細作至清軍,詐稱察罕哈達有孤軍一支,誘清軍離科布多大本營,深入瀚海,欲圍而殲之。


    傅爾丹將軍不幸中計,精選勇士萬人,沿科布多河西進,卻在博克托嶺、和通泊等地遭遇準噶爾伏兵,損失慘重。


    雍正聞訊,怒不可遏,又歎道:


    “若年羹堯尚在,何至於此!”


    自年羹堯故去,大清良將稀缺,軍事上對準噶爾已無明顯優勢。年羹堯之才,世間少有,大清崇文抑武多年,將才凋零,已是不爭之事實。


    年氏一族瞬息間灰飛煙滅,如今誰敢輕言掌兵?


    恆親王淡泊名利,慎貝勒則更適於風花雪月,而非戰場廝殺。


    雍正諸弟之中,唯果郡王可擔大任,然其雖領驍騎營,卻因敦親王之事,令雍正心有疑慮。


    萬般無奈之下,太後拖著病體請求雍正釋放十四爺,然此舉亦非上策,雍正斷然拒絕。


    最終選定沈眉兒之兄沈翟義為撫遠將軍,領前鋒之職,已於數日前率軍出征。


    國勢危急,十四爺永不得皇上寬恕,太後亦憂心如焚,跟著憂懼交加,再度牽動沉屙,病勢加重。


    五月下旬的一日清晨,沈眉兒從夢中被陳福海猛然喚醒。


    當她匆匆踏入壽康宮時,隻見太後已駕鶴西去,宮內一片哀嚎,宮人們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沈眉兒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在太後遺體前,悲從中來,喉頭哽咽,幾乎發不出聲音。


    而後趕到的的眾妃嬪亦是哀痛萬分,哭聲此起彼伏,響徹整個宮殿。


    沈眉兒在恍惚中思索,這位權傾一時的太後,她的一生究竟在追求什麽?


    即便尊貴如太後,又是否真的得到了內心的滿足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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