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則披著一件寶藍底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坐在一旁的紫檀鑲理石靠背椅上,身軀微微顫抖,臉色蒼白而惶恐。


    顯然還未從這場突如其來的悲劇中迴過神來。


    然而,就在雍正心情尚未平複之際,受貴妃之命前來為安嬪診脈的傅子竣,竟在安陵容的體內查出了寒食散的痕跡。


    經過其他太醫的反複驗證,這一發現確鑿無疑。


    此事迅速驚動了太後,她匆匆趕來,全然不顧安陵容虛弱的病體,下令對延禧宮進行徹底搜查。


    最終,在明漪殿的寢宮深處,搜出了大量未曾使用的寒食散,以及不少極為珍貴的當門子。


    而那些寒食散的成色,竟與當初從璟貴人手中搜出的一模一樣。


    宜修得知此事後,大驚失色,臉上青紅交加,最終被憤怒與震驚所取代。


    她上前一把將安陵容從床榻上拽了下來,厲聲質問道:


    “那些寒食散是你給金芙蘇的?!你……竟敢謀害皇上的龍體!”


    安陵容的身體仍在不斷滲出血珠,她在劇痛中幾近昏厥,發出幾聲微弱的呻吟。


    但當她的目光觸及到那些麝香和寒食散時,眼中隻剩下死寂與絕望。


    太後見宜修皇後情緒激動得近乎癲狂,便讓剪秋好生攙扶她下去休息。


    隨後,她吩咐沈眉兒陪著雍正前往永和宮,希望孩子的陪伴能夠撫平皇帝今日所受的心靈創傷。


    而太後自己,則坐鎮延禧宮,親自審問安陵容的罪責。


    那晚之後的事情,沈眉兒就全然不知了,隻聽同在延禧宮的夏冬春說起,明漪殿燈火通明了一整夜,宮人的求饒和痛苦哀嚎也響了一整夜。


    直至次日清晨,明漪殿外仍可見斑駁的血跡,那是受刑宮人留下的痕跡,未來得及清理。


    隨後,太後頒下懿旨,稱安嬪因小產身體受損,經太醫全力救治,仍不幸薨逝。


    懿旨中並未多言其他,隻是嚴禁給予安氏死後的哀榮,草草地用沉香獬豸白素娟將其包裹,丟棄於亂葬崗中。


    後宮的嬪妃們得知此消息後,皆默然以對。


    那些低位嬪妃雖不明就裏,但見皇後與太後的態度,也能推測出必然是安嬪做了什麽天憤人怒的大逆不道之事。


    加之安陵容在後宮中風評不佳,並無真心相待之人,更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為她向皇上和太後求情。


    於是,安陵容這個名字逐漸在後宮日複一日的爭鬥與算計中被遺忘。


    對於安嬪這一胎未能如願用來對付惠貴妃,宜修心中滿是遺憾。


    而安陵容竟敢背叛她的掌控,傷害皇上的龍體,更是讓宜修怒不可遏,對她手下的白貴人和瓜爾佳常在也愈發挑剔。


    宮中因安陵容的離世而顯得格外沉靜,最初因她敗落而感到的歡喜,逐漸被君恩無常的哀涼所取代。


    甄嬛的日子也不好過,皇帝的冷落讓後宮之人都察覺到了她失寵的跡象。


    她重迴宮中後,曾多次試圖染指宮權,但有惠貴妃和敬妃擋在前頭,她始終沒有插手的餘地。


    所以在這深宮之中,她一直沒有自己手眼通天的關係和人脈。


    尤其是崔槿汐和蘇培盛被趕出宮以後,常日裏連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了。


    雖然端妃、欣嬪和她還算交好,可惜也僅僅會在無關緊要的時候幫上些許,但凡涉及到自身利益都會避而遠之。


    而且這兩人在皇上跟前也說不上許多話,全是憑著入宮時日久在位份上熬著罷了,她甄嬛真正想要的卻始終得不到。


    要想在這深宮中立足,皇帝身邊還是得有一個可心的自己人才行。


    又憶起當年初入宮闈時,母親對她的殷殷囑托:


    “你父親昔日赴雍親王府宴飲,於門外遙遙窺見福晉容顏,歸家後便囑咐我盡量少出門,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誤會。


    那時我便知曉,世間確有麵貌相似之人。


    因此,自你降生,我便讓你勤練驚鴻舞,盼著有朝一日你能入宮伴駕,為父分憂,也讓甄家更上層樓。


    如今瞧玉嬈的模樣,與我愈發相像,想必比起你,她更像極了當年的純元皇後。


    這既是甄家的福澤,也是甄家未來的指望。


    若有機緣,甄家的榮耀便全係在你與玉嬈身上了。”


    甄嬛自知如今已是鈕祜祿氏的人,即便有所榮寵,也與漢軍旗的甄氏無關。


    但玉嬈青春年少,嬌美可人,且麵貌更酷似純元,定能比自己更有作為。


    雍正雖因故遷怒於她,令她禁足宮中,卻仍掛念著她那嬌俏可人的幼妹。


    甚至特意賜了一對赤金並蒂海棠花步搖給甄玉嬈,以表彰她闖宮相救的勇氣。


    那並蒂海棠的寓意,又有誰人不曉?分明是希望她們姐妹共侍一君。


    甄嬛從未見過雍正對哪個女子如此用心,即便是當年的年世蘭,或是惠貴妃,也未曾得到過如此殊遇。


    她望著在未央殿中明媚如春光的妹妹,毫無禁足之怨,始終相伴左右,心中漸漸萌生了一個主意。


    數日之後,永壽宮傳來消息,甄嬛哄著妹妹飲下了一杯暖情酒。


    第二天下了朝,雍正滿臉愧疚地踏足了暢安殿,和沈眉兒商量甄玉嬈的事。


    甄玉嬈今晨跪在他麵前說的那一番話,叫他實在棘手該如何處理。


    “臣女自幼便有一個心願,願成為心愛之人的正妻。非妾,非側室,而是他心中唯一摯愛的妻子。


    皇後雖名為皇上之妻,卻未得皇上真心相待。


    臣女雖知自己無法成為皇上唯一的妻子,但隻要皇上心中有我,我心中亦有皇上,臣女便是皇上心愛之人,不也等同於皇上的妻子嗎?


    臣女期盼有朝一日能達成此願,而非永遠仰羨皇上的妻子。”


    甄嬛眼神柔情似水,亦含情脈脈地請求道:


    “臣妾知曉小妹與純元皇後有幾分相似。可皇上忍心見這樣一位酷似皇後的小妹,低位嬪妃一步步做起,遭人欺壓嗎?


    皇上與小妹兩心相悅,賜予她一個主位,也是理所應當。


    還望皇上成全臣妾和小妹的一片愛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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