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悠然流逝,宛如靜謐的湖麵,未曾泛起絲毫漣漪。


    轉瞬之間,新春佳節悄然而至,皇後慈悲為懷,特賜新晉的白常在晉升為貴人,以示新年之喜。


    熹妃亦不甘人後,順勢舉薦了與自己情誼深厚的伊拉理答應,晉封為伊常在。


    貞嬪麾下的兩位答應亦是頗得聖心,風頭正勁。


    一時之間,竟也分散了甄玉嬈不少光芒。


    除夕之夜,家宴於重華殿內隆重舉行。宮中素來喜好繁花似錦,極盡奢華。


    沈眉兒更是在雍正的授意之下,承襲明宮教坊司舊製,在升平署中設立了“景山”,與“南府”相對。


    專門用以承應宮廷朔望節令、喜慶大典以及某些日常的慶賀戲曲。


    承應演戲的藝人,既有宮內太監,也有來自江南等地的優秀民間藝人及從內務府三旗子弟中挑選的旗籍伶人。


    清晨時分,雍正前往崇敬殿東西佛堂虔誠拜佛。


    隨後,金昭玉粹宮中早膳承應了《升平除歲》的戲曲,賓客散去後,又接唱了《福壽迎年》和《宣揚文德》。


    雍正駕臨保和殿,筵宴上撤去了宵夜果盒,而皇後和後宮嬪妃等人則仍在重華宮聽曲。


    又添唱了《達摩渡江》、《昭君》、《下山相調》、《打棗》和《雙緣錯》。


    辰正三刻,雍正在外朝忙完,迴到後宮中又陪眾人欣賞了《金庭奏事》《錫福通明》,酒宴承應《瞎子拜年》、《如願迎新》。


    午正二刻戲畢。更有百戲輪番上演,找鼎、神鬼幻術、老井拳、時調、吞刀吐火、快書架鼓、竹馬獻技,抬杠官等社火雜戲紛呈。


    令平日裏深居簡出的嬪妃宮女們笑得前仰後合,不亦樂乎。


    及至黃昏降臨,樂府伶人調琴吹笙,升平署伎子聞歌起舞,笙簧琴瑟之音纏綿悱惻,宛如天籟,縈繞在耳畔久久不散。


    連日來的大雪已然停歇,窗外依舊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仙境。


    殿外林木間,冰棱如指,晶瑩剔透,宛如水晶柱般矗立,在宮中璀璨的燈火映照下,更添幾分琉璃世界的夢幻與美麗。


    如此繁華盛景,似乎將所有的哀愁與憂傷都隔絕在外。


    酒過三巡,沈眉兒臉頰微醺,斜倚而坐,輕輕品著芙蓉白玉杯中的葡萄美酒,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正與祺貴人交談的皇後身上。


    華燈初上,如星河般絢爛,將整個大殿照耀得如同白晝。


    宜修端坐於萬千華彩之中,身著石青蟒緞綴金板綿朝服,上用紅色團壽織金緞,下用藍色寸蟒妝花緞,彩織四層行龍,間飾五彩雲紋。


    沿片金鑲貂緣,上嵌珊瑚、綠鬆石、兩端緝珍珠、珊瑚米珠。彰顯著皇後的尊貴身份。


    雖難掩歲月痕跡與失寵之落寞,卻更添幾分沉穩與內斂。


    她的容顏隱於繁複的發髻與盛放的牡丹花飾之中,璀璨的燈光下,花朵層層綻放,絢爛奪目,將她的笑容也映襯得愈發迷離而深邃。


    殿內紅絨錦毯鋪陳,長幾縱橫交錯。


    酒意漸濃,人人麵上都洋溢著春日的暖意。


    皇後扶著剪秋的手,緩緩步入大殿門前,凝視著外麵的景致,片刻後迴首微笑,那笑容寧靜而祥和,仿佛能撫平世間所有的煩惱與憂傷。


    轉頭輕聲說道:


    “皇上,大雪初霽,外頭的景致可真是美不勝收。不知那倚梅園中的梅花,是否依舊嬌豔動人?”


    雍正聞言,手中酒杯微微一顫,唇角的笑意仿佛泯入水中的潔白雪花,瞬間消散無蹤,神色也隨之變得沉寂而深邃。


    常在仰丹彤近日裏恩寵漸少,正愁找不到機會向雍正獻媚,此刻見機會難得,壯著膽子,含笑走上前來,嬌聲道:


    “倚梅園的梅花,就算再好,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外麵天寒地凍,皇上若要看,臣妾這就派人去折幾枝來,皇上龍體要緊,可別凍壞了。”


    她說著,端起一杯酒,恭敬地遞到雍正麵前,體貼入微地說:


    “皇上,請滿飲此杯,暖暖身子吧。”


    雍正聽罷,眸中已泛起森寒之意,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冷聲道:


    “你何以斷定倚梅園的梅花不好?”


    仰丹彤茫然無措,隻能陪著笑臉說:


    “臣妾覺得梅花光禿禿的,連片葉子都沒有,哪裏比得上水仙末簇舒展,花朵迴首顧盼,楚楚可人呢。”


    宜修緩緩念到:


    “六出玉盤金屈後,青瑤叢裏出花枝。清香自信高群品,故與紅梅相並時。


    仰常在是覺得水仙天然麗質,素潔幽雅,更勝梅花嗎?”


    雍正聞言,接過仰常在手中的酒杯,手掌猛地一翻,將滿滿一杯葡萄酒全數潑在她的臉上。


    她的發髻、衣衫瞬間被暗紫色的酒液浸染,濕漉漉的頭發貼在嚇得慘白的臉頰上,顯得格外狼狽。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殿中眾人麵麵相覷,驚愕不已。


    歌舞驟歇,整個重華殿頓時鴉雀無聲。


    仰丹彤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急忙趴在地上,拉住雍正的袍角,不停地叩頭。


    而雍正的聲音在驟然寂靜的大殿中聽起來毫無溫度與情感:


    “仰氏大不敬,著廢去常在位份,去花房培植水仙。若能在盛夏讓水仙開花,朕便赦免你的罪過。”


    水仙本是冬日之花,盛夏又怎能開放?


    仰丹彤一聽這話,便知大勢已去,當即暈倒在地,被人拖出了重華殿。


    沈眉兒歎息一聲,皇帝的執念真是越發深厚了,連說半句梅花的不好都不行,更遑論要與梅花爭先呢。


    宜修對這一切仿佛視而不見,雖然依舊保持著端莊的笑容,但聲音中卻透露出幾分淒然:


    “當日皇上與姐姐親手在倚梅園種下宮粉、玉蝶、殘雪垂枝、白碧垂枝、骨紅垂枝、玉蝶龍遊等數品珍貴的梅花。


    如今冬令又至,臣妾非常想念姐姐。”


    雍正默默點頭,起身走到皇後身邊,牽起她的手,溫柔地說:


    “我們走吧。”


    他稍作停留,看向皇後身邊的剪秋:


    “皇後的手這樣冷,你是怎麽伺候主子的?還不快去取件鬥篷來。”


    剪秋動作麻利地將一件大紅色雲錦鑲金絲飛鳳紋氈毛鬥篷披在皇後身上。


    雍正語氣溫和地說:


    “天氣這麽冷,你也要多保重自己。”


    宜修感激地一笑,眼中滿是深情,“多謝皇上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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