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出了長春宮,被掃了興致,本打算直接迴養心殿。


    可轎攆行剛到碎玉軒附近時,耳邊就聽到了似有若無的琴聲,那曲調幽哀,感時物之變而興悲。


    忽而瞻雲,忽而訴月,托言以寄怨。


    雍正走下轎輦,駐足細聽,所奏之曲乃是“湘妃怨”。


    落花落葉亂紛紛,終日思君不見君。


    腸斷斷腸腸欲斷,淚痕痕上更添痕。


    不過在夜裏安靜的時候聽這種斷腸痛心之曲,還有點瘮人。


    雍正本想讓蘇培盛去看看是哪個宮妃在演奏,一看這裏的位置,就知道是甄嬛了。


    念及甄嬛,他有些猶疑。


    不是不想念她,而是在雍正心中,甄嬛為了恩寵算計旁人倚梅園的情分,始終是有些芥蒂。


    二來,碎玉軒裏出現麝香的事情,他還沒有查出來。


    當初信誓旦旦說會給甄嬛一個交代,現下卻還沒有結果,叫雍正很躊躇,有一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所以自甄嬛解了禁足以來,他一次都還未踏進碎玉軒。


    如今聽到甄嬛這充滿幽愁低訴的曲子,雍正何嚐不知道甄嬛是在怨他呢?


    隻是作為皇帝,他也有很多的不得已。


    自然也是希望她的嬪妃是個溫柔體貼的菟絲子,可以時刻寬慰他的解花語。


    若是幾日不來就心生怨懟不滿,這樣的性子合該好好磨一磨。


    雍正心裏亦有氣。


    直接調頭去了鍾粹宮雲錦堂餘鶯兒處。


    去聽妙音娘子唱曲,難道不比在這聽甄嬛悲天傷地要舒服的多嗎?


    要說那甄嬛,彈這曲子也不是真心實意有感而發。


    不過是打聽到了雍正從長春宮出來,故意為之。


    想用琴聲把皇帝引到碎玉軒來。


    好讓皇上知道她的思念有多濃。皇帝不來,她的心中有多惆悵。


    結果卻弄巧成拙。


    甄嬛半天沒等來皇上,走出碎玉軒一看,雍正坐著轎攆都走出老遠了。


    不由得暗自跺腳。


    而餘鶯兒也從今日的侍寢中,從雍正口中得知了甄嬛向皇帝提及了倚梅園偶遇之事,皇帝對她也起了探究之意。


    好在她準備的充分,把當日的細節說得沒有破綻。


    還把崔道融的詩全部背了出來,才打消了皇帝的猜疑。


    不過她知道甄嬛一定不會罷休,心下提起了十分警惕。


    又見這些時日雍正似乎對甄嬛的恩寵泛泛,全然不似當初的迷戀,隻以為甄嬛失了聖心,便決定先下手為強。


    叫甄嬛知道她餘鶯兒也不是好惹的。


    後兩日,餘鶯兒從乾清宮侍寢迴宮,坐在鳳鸞春恩車上正好和甄嬛撞了個對麵。


    誰知浣碧手中的宮燈突然被風吹著燃了起來,那駕車的騾馬被濺起來的火星驚到了。


    一揚前蹄,差點把餘鶯兒掀翻。


    駕車的太監好不容易才穩住,但餘鶯兒的身姿已是十分狼狽。


    況且餘鶯兒本就要找甄嬛的麻煩,這一下又占了理,可不是直接撞到槍口上了?


    於是厲聲嗬斥:


    “莞常在好大的架子!莫非連最基本的禮數都不懂了?見了鳳鸞春恩車經過,非但不避讓,還讓這等奴才驚了車馬,該當何罪!”


    那浣碧一聽自然不肯,辯駁道:


    “今夜風大,燈火無眼,亦是常理之中。怪隻怪趕車的太監不小心。”


    那小太監身子一抖,趕緊跪地求饒。


    餘鶯兒見浣碧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這宮道寬敞,莞常在為何偏偏堵在本小主的車前,若是提早避讓,也不會讓馬兒受驚了,可見莞常在是存心了。”


    浣碧十分激憤,嚷嚷著叫著:


    “餘答應學的是什麽規矩,我家小主是常在之位,你不過一個小小答應,憑什麽要給你讓路?”


    餘鶯兒氣的不輕,翻了個白眼:


    “常在?後宮裏誰不知姐姐,是個隻當了半個月的貴人,太後不待見你,被降位為常在。連皇上都不願意再多看你兩眼,好意思拿位分說話!”


    浣碧還要上前理論,甄嬛拉住了她。


    隨後目光一斂,曼聲說道:


    “既然在宮中,自然要懂得尊卑有別,我位分高於你,就要聽管教,你不服也枉然。”


    餘鶯兒不屑一顧,輕蔑的道:


    “莞常在不會真的以為論自己的位份就能定尊卑吧?皇上寵著誰,誰的身份就尊貴。”


    甄嬛眼角一飛,口中譏諷著說:


    “餘答應的寵愛和位分是怎麽來的,妹妹心中有數,何必在這裏掰扯?”


    餘鶯兒聞言更是大怒。


    她就知道這甄嬛對被頂了恩寵的事耿耿於懷,非得給她點顏色瞧瞧,看她下次還敢不敢拿這件事情威脅她。


    於是一氣之下,惡向膽邊生。


    借著剛剛被皇上寵幸的體麵和威勢,直接叫人把甄嬛和浣碧綁了。


    轉頭關進了暴室。


    還說夜深了,不許慎刑司的精奇嬤嬤去驚擾了皇上皇後。


    那慎刑司的掌審太監也沒弄清楚事情的緣由,見餘鶯兒乘著鳳鸞春恩車聲勢浩大,隻以為她是宮中受寵得勢的小主,不敢得罪。


    便叫番役把甄嬛主仆二人給扣下了,倒也沒敢讓受什麽折磨。


    不過卻把碎玉軒裏的崔槿汐和流朱急壞了。


    一個去了乾清宮請皇上,一個去了景仁宮找皇後。


    可惜當夜蘇培盛不當值。


    小夏子可不知道他師傅和崔槿汐有同鄉的情誼在,怎麽敢擾了皇上美夢?


    那可是會掉腦袋的。


    而流朱更是壓根兒連景仁宮的大門都沒進去,就被皇後宮裏的太監打發了。


    直到第二日一早,皇後才從在大門外熬得兩眼通紅的流朱那,知道了甄嬛被關進暴室一整夜的消息。


    打心裏講,宜修倒是巴不得甄嬛被多關幾天,瞧個熱鬧。


    可到底是餘鶯兒亂了後宮尊卑之序,便讓剪秋帶人去把甄嬛和浣碧先接了出來。


    至於怎麽處置,她就不管了,這種棘手的事交給皇上就是。


    雍正知道了前因後果,龍顏大怒。


    即刻把餘鶯兒召來,狠狠訓斥了一通,稱她驕橫無狀,不知檢點。


    下旨褫奪了她“妙音娘子”的稱號,降位官女子。


    又送了許多綾羅珍寶到碎玉軒去,加以撫慰。


    餘鶯兒不意皇帝為了甄嬛,會對她如此苛責。


    在她心裏,自己這麽受寵,處置一個沒有寵愛的常在能算的了什麽大事,皇帝竟然毫不留情麵。


    心中對甄嬛的恨意,也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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