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眉兒歸列後,內監繼續唱道:“大理寺少卿甄遠道之女,甄嬛,年十六。”


    方才甄嬛見皇帝對沈眉莊如此滿意,心裏多少有了些嫉妒。


    她從小在家人的教導中,一直覺得自己和旁的女子不同。


    她不僅容貌無雙,才情更是極好,精通四書,能倒背如流,連父親都誇過她為“女中諸葛”。


    在甄嬛心中,即使如眉姐姐那般優秀,也是不如自己的。


    可方才聽了沈眉兒彈奏的琴曲,甄嬛心中雖不想承認,可也知道那琴音中的從容高潔,品性技法,是她望塵莫及的。


    所以甄嬛想著,等到自己的時候,一定要在皇上麵前表現的與眾不同一些。


    這樣才好讓皇上銘記於心。


    於是在她聽到內監的唱和後,恍若不聞。


    直到執禮內監喊了兩遍甄嬛的名字,她才故作剛聽到一般上前行禮問安。


    這一舉動,也確實成功引起了雍正的注意。


    隨口問道:“甄嬛?是哪個‘嬛’?”


    “蔡伸詞:嬛嬛一嫋楚宮腰。正是臣女閨名。”


    甄嬛確實是有幾分聰慧在身上的,方才聽沈眉兒和皇帝的對話,就已經察覺出來雍正偏好有詩情才學的秀女。


    於是在皇帝問話以後,不經意間,通過蔡伸的詞,將自己的才華顯露出來


    雍正果然另眼相瞧,清笑一聲:


    “詩書倒是很通,甄遠道教女有方。隻是不知你是否當得起這個名字。抬起頭來!”


    待看清甄嬛麵容後,雍正愣住了。


    默默良久後,才讚道:


    “《洛神賦》中曾言,‘江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娉婷貂蟬舞,傾國周郎笑。’甄氏果然是一向能出美人的。”


    皇後卻忍不住滿眼的驚色,和太後對視一眼。


    甄氏乃是大敵!


    她相貌同仙去的純元皇後,竟有七分相似,若是不開口站在那裏,便能幾乎叫親近的人錯認。


    皇後看了尚且如此,何況用情至深的雍正呢。


    都不用多看,也知道此時皇上心中必是情難自抑,怕是恨不得立刻將人迎迴宮中好好憐惜。


    何況太後皇後兩人在宮中多年,又豈會看不出甄嬛剛剛耍的小心機,可見是個不安分的。


    若是樣貌無鹽倒還罷了,可現下甄嬛所展露出來的部分,已然讓皇後和太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皇後便借口道:“甄氏耳力不佳,殿前失儀,恐不能伺候好好侍奉皇上。”


    雍正卻不以為意,替甄嬛辯解道:“隻是走神而已,無妨。”


    見皇後的話不起作用,太後也冷漠地開口:


    “秀女姓甄,犯了皇帝名諱。”


    古人講究“為尊者諱”,雍正皇帝名為胤禛,禛跟甄同音,確實有所衝撞。


    不過一般犯諱的都是指名字,哪裏有說姓氏的。


    甄嬛忙反駁道:“稟太後,當年父親入朝為官,聖祖誇讚父親姓甄好,聽著像忠貞之士,才以此作為勉勵。”


    直接將先帝搬出來,這事兒便不再會成為旁人攻訐的借口了。


    太後麵色森冷,卻也知道自己在此處錙銖必較,著實有些勉強。


    雍正含笑點點頭:


    “先帝的意思朕明白。”


    太後看出皇上已是心有所屬,隻有從旁的想想辦法了。


    抬手示意竹息考教甄嬛的儀態。


    若是此項不合格,被刷出選秀之列,皇帝也不能多說什麽。


    竹息會意,對甄嬛道:“走上前來。”


    說著微微側目,趁著甄嬛沒有防備之時,拿起一杯茶水潑在了必經之道上。


    一旁的秀女孫妙清被嚇的驚叫出聲,卻見甄嬛已穩穩當當地踏著茶水,走上前兩步。


    “還算端莊。”


    連著出了兩招,都被甄嬛化解,太後此時也沒了好辦法。


    作為太後,她總不能處處和一個秀女過不去吧,豈不是失了分寸?


    左不過還隻是個秀女罷了,縱然往後有出息,也威脅不到烏拉那拉後族的地位,再做計較便是。


    雍正愈發滿意了,口中念道:


    “堆枕烏雲墮翠翹。午夢驚迴,滿眼春嬌。嬛嬛一嫋楚宮腰。那更春來,玉減香消。


    紫禁城裏風水養人,必不會叫你玉減香消。”


    接著吩咐:“記下她名字留用。”


    皇後轉過頭勉強笑道:“今日記名的幾位秀女都是上上之選,皇上好福氣啊。”


    皇帝微微一哂,卻不答話。


    轉眼看向孫妙清,麵色轉冷,嗬斥道:


    “秀女孫氏殿前失儀,拖下去,著永不能參加選秀。”


    天威難測,剛剛還滿麵春風的皇帝,一瞬間便轉了陰晴,雷霆震怒。


    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像孫妙青這種沒被選上,又沒有被賜花的,便不能再參加往後的選秀,也不能許配人家,隻能是待在娘家孤獨終老。


    何等殘酷!


    待走出大殿之外,甄嬛故作遺憾地歎了一口氣說:


    “唉......想留的沒能留,不想留的卻偏偏留下了。”


    沈眉兒心中腹誹,那惺惺作態的樣子是不想留嗎?幹嘛非要標榜自己對皇宮榮華的不屑一顧呢?難道這樣就會顯得品性高潔了?


    不理解,沈眉兒實在不理解。


    自然也不願開口附和。


    甄嬛見沒人搭理,又悲憫地看著被拖走的孫妙青,可憐道:


    “孫氏不過是膽小,何至於此?”


    不過這一點,沈眉兒倒是有先知的視角,知道是什麽緣故。


    孫妙青的哥哥是蘇州織造,主管宮中禦用布料供給,官雖不大,卻油水兒豐厚,是個美差。


    孫家為了自己姑娘能入選進宮,有個好前程,便巴結上了年府。


    連蘇州織造新進貢的緞子,往往還沒送到宮裏,年府便先得了,再佐以金線,裁製成新衣,經由內務府送到華妃的翊坤宮。


    這偏偏犯了皇帝的忌諱,皇帝最容不得手底下官員結黨營私,陽奉陰違。


    年家在西北戰功赫赫,暫時動不得,可小小的孫家還動不得嗎?


    所以即便沒有殿前失儀這迴事,結局也不會例外。


    隻可憐了孫妙青,小小女子,懵懵懂懂,卻不幸成了權力鬥爭中的犧牲品。


    很多事情的結果,看似毫無征兆,其實有跡可循。


    就看如何剝絲抽繭,去看到事情的原貌了。


    不過沈眉兒也不會和甄嬛掰開揉碎分析,打發著迴應道: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能進宮是多少女子求不來的福氣,宣旨的內監已經去了甄府,甄伯父、甄伯母必定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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