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連進忠都驚訝了,他怎麽不知道容雅跟聖祖爺身邊的惇怡皇貴妃還有這層親?


    若是按輩分,容雅可是正經的皇親了,若是皇上認了這小表妹,那自己和她豈不是……


    不,不對!


    進忠從不懷疑容雅對他的心意,所以容雅特意提到這惇怡皇貴妃,定是別有用心。


    進忠深吸兩口氣,隻盯著容雅,想聽她還要說什麽。


    隻聽容雅繼續說道。“皇上,因額娘身子弱,因此奴婢出生時並不足月,胎裏便帶了弱症,不利子嗣。因此,早年便向內務府報了免選。


    阿瑪身上雖無官職,可也有祖上傳下的田莊、鋪麵維持生計。


    奴婢年幼時,父母恩愛,兄長恭謙上進,家庭美滿。


    可三年前,阿瑪不知是何緣故,突然沉迷於賭博。家裏一遭逢難,田產、鋪麵、祖宅都被阿瑪輸了進去。


    額娘每每苦求,卻被阿瑪打的遍體鱗傷,就連哥哥也不知被阿瑪送到何處。


    後來家裏實在沒什麽可賣的,阿瑪就將主意打在了奴婢身上,要將奴婢買到煙花巷去換上幾兩銀子。


    額娘豁出命去將奴婢搶了下來,又以命相搏才將奴婢留在身邊。


    那次額娘便受了重傷,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幾日,便想了法子將奴婢送進了宮。”


    進忠聽著容雅說著之前的事兒,還是忍不住心裏酸疼。他原以為容雅會將他在其中做的事也告知皇上,卻沒想到,她竟將自己直接摘了出來。


    進忠緊緊擰著眉,不知她到底要幹什麽!隻焦急的盯著容雅,想給她使個眼色。可容雅卻根本不抬頭,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皇上聽了這些話,幽幽歎了口氣,開口說道。“你阿瑪也是糊塗,一遭走錯了路,竟害了妻兒全家。”


    可隨即他又說道。“你既進了宮,為何不直接與朕說這些事兒?你並非包衣奴才出身,何苦要在養心殿做了三年宮女?”


    隻見容雅死死咬住嘴唇,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將地麵印出一個個暗色的水花。“奴婢,奴婢不敢。”


    進忠心裏一怔,立刻眼睛一亮。他瞬間就明白容雅要說什麽了,她是要將這事兒往瑚爾起身上引。


    果然容雅繼續說道。“按理,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兒,額娘應帶著奴婢尋求族中庇佑,並不必送奴婢進宮。


    可在奴婢進宮前一夜,額娘告訴奴婢,家中驟然遭此劫難並非阿瑪糊塗,而是有人刻意陷害。


    奴婢的翁庫瑪法(叔祖)乃是正四品佐領瓜爾佳瑚爾起,他的福晉烏拉那拉氏私自給奴婢說了一門親事,要將奴婢嫁到山西王家去,給王家古稀之年的老太爺做續弦,換取聘禮十萬兩白銀。


    阿瑪額娘得知此事後堅決不允,這才遭了大難。


    額娘叮囑奴婢,如今既已家破人亡,家中隻剩奴婢一人,額娘不求其他,隻求奴婢此生平安。


    因此便叫奴婢在宮中老老實實辦差,安穩度過此生即可。日後也不必想著出宮,哪怕自梳做個嬤嬤,萬萬不可再被翁庫瑪法(叔祖)一家捏在手裏。


    若非今日偶遇皇上,奴婢絕不會將此事宣之於口。”


    聽了這一番話,皇上臉色陰沉。其實容雅說的並不詳細,雖皇上隻聽了個大概,可也能想象得到,好好的正白旗人家,怎就會因為一人賭錢就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這容雅的父親隻一大張旗鼓的變賣店鋪田產,族中就應過問,怎可能鬧到如今地步,那定是有人在背後下手。


    這瑚爾起雖不是旗主,可在瓜爾佳氏之中,也隻有他如今在朝中得用。


    若沒他的首肯,這事兒誰敢幹?再想起瑚爾起的福晉烏拉那拉氏,皇上眼眸微寒。


    三年前,麵前的小姑娘才十二歲,她竟要把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嫁給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做續弦?


    這哪裏是嫁,分明是賣,她要將敦怡皇貴妃的侄孫女賣十萬兩白銀,簡直膽大包天!


    她竟敢對族中的格格下如此毒手,竟叫他立刻想起先帝的皇後烏拉那拉氏,那個曾給他送了一碗帶毒的綠豆湯差點要了他性命的毒婦。


    皇上眯了眯眼睛,放緩了聲音。“起來吧,別跪著了。你既是瓜爾佳氏的格格,也不必留在宮中伺候人,不如朕……”


    進忠聽了皇上的話連忙過去扶著容雅起身,可還沒等容雅站起來就聽見皇上說了後半句,嚇得容雅撲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就連進忠一瞬間也手腳冰涼!


    容雅不停的磕頭,哭道,“皇上,奴婢求您了,您別趕奴婢出宮。奴婢家裏已經沒人了,就算出去了,他們一時間不敢對奴婢做什麽,可是再過些日子怕是奴婢也討不了好。


    皇上隻當今日沒見過奴婢,就讓奴婢繼續留在宮中吧。若是皇上不想見到奴婢,哪怕是叫奴婢去辛者庫,奴婢也願意的。”


    皇上揉了揉眉心。倒覺得這容雅有點兒可憐,眼瞧著這是被瑚爾起的福晉嚇破了膽。竟連要去辛者庫,也說出了口。


    隻是這丫頭到底是正白旗瓜爾佳氏的格格,他若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了是不能讓她留在這小花房做三等宮女的。


    若傳出去像什麽樣子,況且他也沒法向瓜爾佳氏交代。


    皇上揉了揉眉心,索性叫了進忠,“進忠,你把容雅先帶到禦前吧,她既然是瓜爾佳氏的格格,又是朕的表妹,暫且封個從三品的禦前尚儀,叫她暫時跟著毓瑚。


    日後也不必住在奴才們的廡房,就在養心殿的後殿裏尋一間屋子先給她住著。”


    可容雅聽了這話心裏咯噔一下,那養心殿後殿的屋子可住著不少皇上的侍寢宮女。


    毓瑚姑姑的年紀住在那自然是沒什麽,可她若是住過去可就說不清了。


    因此容雅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看著皇上。


    皇上瞧著她的表情,哼笑了一聲說道。“怎麽,瞧著你這神情還不願意?”


    容雅低著頭捏著馬甲的下襟兒,依然抽泣著訥訥說道。“奴婢不敢違抗聖令,隻是奴婢沒學過那麽細致的規矩,怕到了禦前再出了錯,要不就還讓奴婢留在小花房吧,這兒挺好的。


    而且,而且奴婢原來住的廡房也挺好的,奴婢住養心殿後殿不合適。”


    進忠聽了這話,腦袋嗡的一下,他眼睛一閉心裏一顫,我的小祖宗呦,您怎麽能駁了皇上的意思?這違抗聖令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果然,皇上也不說話,冷哼一聲,起身就走。


    進忠見皇上大步走了出去,伺候的人也在門口候著,這才鬆了一口氣。


    皇上一出屋子,容雅身子一軟,便往地上倒去,嚇得進忠一步竄過去,將人抱住,容雅趴在進忠懷裏,後怕的直掉眼淚。


    他一把抱起容雅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椅子上,瞧著她磕出印子的額頭心疼的眼圈都紅了,他湊過去輕輕吹了吹,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膝蓋。


    進忠沾了沾眼角的淚,最終歎了口氣,“我的祖宗哎,你可嚇死我了。”


    眼瞧著容雅抱著自己的腰一臉劫後餘生,進忠卻緊緊摟著她的肩膀,低聲說道,“容雅,日後還要多加小心,這事,可還沒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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