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老頭子離世以後,我本打算繼續去工地搬磚多掙點兒錢,偷偷幫費鬆還點兒賬。因為在三兄弟湊錢給老爺子治療‘食道癌’的那兩年,費鬆舊賬沒還完,又摞起了新賬。”


    “可誰又想到我會暈倒在工地上啊!別看當年我60歲了,但身體倍兒棒——眼不花來耳不聾,筋骨結實牙口好。雖然偶爾會有胸悶、心慌、喘氣的小毛病,但不擋吃不擋喝的,誰會在意它。”


    “結果,被送到醫院一檢查,說是冠心病、高血壓、膽囊炎等亂七八糟的病攪和到一起去了。需要動手術下支架,還要長期吃藥,不能再幹重活。”


    “這幫醫生總是把病情往嚴重了說,忽悠人住院多花錢。我隻是暈倒一小會兒而已,救護車來到之前都已經醒過來了,不會這麽嚴重的,我想。”


    “我沒讓醫生通知我的兒女們,他們各自都不容易,尤其是費鬆,更難,我可不能再給他們增加負擔。”


    “輸液兩天後,我感覺好多了,就對醫生說,我要出院迴老家去動手術。嘴上這樣說,但我心裏想的是放棄治療,我可不像老頭子那麽怕死,得了絕症還想著繼續花錢治,給孩子們增加壓力。”


    “當時,我的主治醫生叫作薛山,是個熱心腸的小夥子。他跟我交心的談過一迴後,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出院之前他開了個藥方,還留張名片,要我有啥不舒服直接打給他。”


    “他說,我這個方子上麵全是廉價藥,你別在醫院買,迴老家藥店去買。吃的時候不能斷,如果有什麽不良反應或者病情加重了,隨時給我打電話,我隨時換方子。”


    “真不錯,我拿著那方子迴老家買完藥,合計了一下,每個月下來的藥費不到100塊錢,而且吃了以後效果還挺好。”


    “工地搬磚是不能搬了,我就迴老家重操舊業,種田的同時再養上幾隻羊。解決自己溫飽,順便再掙個藥錢,趕上行情好了,還能結餘些,替費鬆還一點兒賬。”


    “但最近兩年不行啦,雖然薛山給我調過幾次方子,我把養羊的工作也放棄了,還是沒能有太多好轉。胸悶、心慌、喘氣的頻次越來越多,到後來胸悶更是變成了胸痛。”


    “給費鬆幫不了大忙啦,為他再做點有實際性幫助的小工作,來聊表一下我這當娘的愧疚之心吧!”


    做鞋子那期間,李賀總是這樣反複地迴憶、反思、愧疚、自責。常常一邊想,一邊哭,鞋底兒上、鞋麵兒上,不知道含了有多少眼淚。


    年紀大了,眼睛越來越差,又常常心慌、手抖,6雙鞋子做了大半年還沒有完工,所以抽空他就想縫幾針。


    可巧的是,聽到陳露唿喊時,她正關著裏間屋的門,一邊縫鞋底,一邊掉眼淚,胸痛還又犯了。


    她既不想被晚輩們看到自己的眼淚,又不想被他們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遲了幾分鍾沒開門。


    她需要收拾收拾淚痕,再吃個救心丸暫緩一下胸痛。


    “哎呀,我的露露,真是不好意思啊,新婚第二天來拜訪奶奶,奶奶就讓你坐在冷板凳上等了一迴~”李賀出來後,強忍著還沒緩解明白的胸痛,不緊不慢地對陳露說著玩笑話。


    “沒事的奶奶!”陳露與費廣經過壁咚、熱吻後,心情好多了,又親切地喊了一聲奶奶。


    “剛剛在裏屋收拾你們爺爺的遺物時,對著他的老照片絮叨了一會兒,順便向他報個喜,我們添了孫媳婦,讓他也跟著高興高興!”


    “身上沾了晦氣,我得換身兒衣裳再出來接待露露才行呢!”


    “可不能讓晦氣衝了我們露露的喜氣啊!”


    李賀說出她在緩解胸痛期間編造的一個謊言,用來解釋自己的怠慢。


    “爺爺又不是別人,哪裏算得上晦氣,奶奶多慮了!”陳露爽朗地迴應著。


    “露露吃飯了沒?”李賀解釋完,坐在陳露旁邊後,才熱情著說出這一句農村人之間的基本問候語。


    “沒有呢,奶奶!”


    “跟那個小老太婆在一個桌子吃飯,氣都氣飽了,吃不下!”


    陳露看到奶奶李賀的熱情,決定不再客氣,直言不諱著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情況。


    “那好,奶奶去給你做飯吃!”聽到這,剛坐到板凳上的李賀,明白了個大概其,她又迅速站起身來,順便問了費廣一句,“廣子,你吃了嗎?”


    “喝了兩口米湯,奶奶要做做的話,我也再吃點兒吧!”費廣眼裏,奶奶是比媽媽更親的存在,所以當然不會客套。


    “嗯好!那你先帶露露去裏屋看會兒電視,我給你們做點好吃的。”


    “露露啊,你先跟廣子去裏屋吧。我這個地鍋不太順,每次燒火做飯,這整個外間屋都跟騰雲駕霧似的,又煙又嗆。”


    李賀先囑咐了費廣一句,而後又向陳露做出解釋。


    “沒事的奶奶,又不是嬌氣的小姑娘,我不怕煙、不怕嗆的!”陳露不想讓老太太認為自己太嬌氣,緊接著說。


    “不是說你嬌氣啦,露露,你和廣子都是新衣裳,被這煙熏髒了不好洗呢。”


    “去吧,裏屋去吧,奶奶沒有認為你嬌氣!”


    李賀聽懂了陳露的意思,給出這樣的迴應。


    “走吧,燒起火來這外屋確實有點兒煙!”費廣響應奶奶的意願,一邊說著,一邊把陳露從板凳上拉了起來。


    “好吧——”陳露勉強著答應。


    “你們進裏屋後,從裏麵用‘頂門杠子’頂住門啊!”


    “我這個破門兒,不頂住它的話,它就自動開一半了,煙還是唿唿地往裏跑。”


    二人準備進裏屋時,李賀邊在院子裏晾衣繩上找圍裙,邊衝他們喊話。


    “知道的,奶奶!”費廣提高音量迴複李賀。


    “屋裏有餅幹、有蛋黃派,暖瓶裏有開水,你倆先墊墊肚子。”


    “我殺個雞,做個‘土雞麵片兒’,可能要一個多小時呢!”


    李賀拿到圍裙,又快步走到外間屋門口,降低音量說出了正兒八經的兩句。


    李賀這正兒八經的兩句話,再加上她剛剛提到的“頂門杠子”頂門,竟讓陳露產生了不正經的遐想……


    遐想當然也算“思”,有思必行!


    所以,後來二人在奶奶李賀的裏間屋又“譜寫”了一小段“愛的故事”。


    電視機大大的音量,有幸成為了那“譜寫”期間的背景曲。


    ……


    “土雞麵片兒”,在北方農村人眼裏可是絕佳的美味。新鮮雞肉拌上地道的紅薯粉麵兒、調料、細鹽,再揉上倆蛋黃,然後倒進地鍋裏煎炒到焦黃,出鍋。接下來就著煎雞肉的鍋燒湯、下麵片兒,麵湯翻滾一波,加入煎好的雞肉,再翻滾兩波,撒上蔥花、芫荽,美味就成了。


    那雞肉,聞起來倍兒香,咬起來嘎嘣脆,吃起來爽而不膩;那筷子長短的麵片兒,厚實、滑溜、有嚼勁;那麵湯,既不是太清,又不是太濃,剛好可口。


    一口雞肉,一口麵片兒,再來一口麵湯,那真的是有滋、有味、有津津!


    有日子沒吃過這種味道啦,所以奶奶做好飯把二人從裏間屋喚出來以後,陳露便埋頭大吃了一迴。矜持放下了,客套舍棄了,話不多說了,表情也不豐富了,隻管埋頭大吃,吃得那叫一個“酸爽”。


    “奶奶,再給我來點兒醋!”一碗下去大半後,她才開口說話。


    “一碗麵,你已經加不少醋啦,還要?”費廣搶在奶奶李賀之前發問。


    “這兩天特想吃酸,剛剛那點兒,不過癮!”陳露說著,把奶奶李賀遞過來的醋壺接下,又往自己碗裏加了一些。


    “這……酸的有點過頭了吧?”陳露往碗裏加醋那個情形,費廣隻遠遠看著就能感覺到酸了,忍不住發問。


    “酸……”奶奶李賀說出一個字,而後打住了,腦子裏浮想的是“酸兒辣女”。


    “懷孕了?這就開始起反應,怕是在廣州打工時就懷上了吧。廣子這麽老實本分,那個時候敢跟露露同居嗎?”


    “不能是……”


    李賀內心經過短暫的思量後,不敢再往下想,快速調整自己接上了陳露的話茬,“喜歡吃酸啊,壇子裏還有點酸豆角,我去給你扒拉半碗出來!”


    “嗯,謝謝我的好奶奶!”陳露笑著說。


    “跟奶奶可不興說謝。”


    “你不嫌棄老婆子,願意吃一口我做的東西,我就很高興了。”


    “可不要再說謝,一個謝字把關係都謝遠啦!”


    李賀一邊去拿新碗盛酸豆角,一邊說。


    “好的,奶奶,不說謝!”陳露說著,給奶奶李賀遞過去一個肯定、尊敬的眼神。


    “不說謝可還不夠,以後有事需要奶奶幫忙的話,一定要說話。”


    “假如廣子出門打工不在家時,你有什麽不順心,或者身體不舒服了,可要跟奶奶說!”


    李賀把酸豆角放到陳露麵前的小桌子上後,又絮叨兩句。


    “嗯嗯!”陳露點頭答應。


    “那你們先吃著,我去給雞子喂點食兒,早晨起來還沒……喂!”李賀說完,端起秕穀走出了屋子。


    李賀又撒了個謊,其實那窩雞子一大早就喂過了,之所以要找個理由出來,是怕在屋裏再待下去會露餡兒。


    經過半天的折騰,大概救心丸的藥效已經過去,她這會兒又開始胸痛了,還有種要幹嘔的感覺。


    “奶奶,你不舒服嗎?”費廣聽到奶奶說出那“沒……喂”兩個字時氣息有些斷續,跟到雞舍旁邊,又看到李賀正在犯惡心,慌忙問道。


    “不礙事兒,老胃病了……你知道的,這會兒有點犯惡心!”李賀緩緩說完,給費廣一個慈愛的眼神。


    “哦——”費廣知道奶奶的老胃病,真就相信沒有大礙,所以不再追問,迴屋繼續陪陳露吃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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