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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雨兒給的時間不多,說書先生又是個爽快的,隔天就帶著故事去找蘇明月。


    “先生今天還說藍政的風物?”


    被丫鬟扶到窗邊的軟榻坐下,蘇明月難得有興致開口,身子不便,身份特殊,縱有雅興不能親自玩賞,以致於天天聽山水遊記也會倦。


    “夫人可是聽膩了?”說書先生靈機一動,借坡下驢,正愁找不到借口換評書內容。


    前天挑的東城山水誌,共有十八篇,剛說了兩篇就臨時換了,一旦傳出去,他的口碑就得砸了,對藍雨兒感激歸感激,說書先生挺愛惜自己的羽毛。


    若無天大的變故,他後半輩子就隻有說書了。


    “前些天剛得了一新故事,從趙國來的,你看說這個成嗎?”說書先生試探問。


    第一天被找來,就被叮囑不許提半句趙國的事,眼下雖藍雨兒鬆口了,可蘇明月一看就有故事經不起摧殘的,說書先生真不敢輕舉妄動。


    抓心撓肝地想知道聖熙帝的消息,蘇明月眉眼低垂遲疑不語,沒忘身處藍政國,怕給杜若楠藍雨兒添麻煩。


    能冒險去趙國接她,已是情深義重。


    她不能拿這份情誼開玩笑。


    可察顏觀色是說書先生的拿手好戲,見蘇明月低眉順眼的,他立刻敲響了驚堂木。


    “今說書也不講虛的,就說我一遠親從趙國帶迴的奇聞,昔日明君一朝昏了頭,萬裏河山盡付丞相手,添酒迴燈笙歌起,不聞夜半白骨哀……”


    這一開口,蘇明月就聽明白了。


    說書先生有備而來。


    往日被藍雨兒杜若楠嚴防死守的,都攤開在眼前,隻一句,不堪入目。


    “這前半段都聽明白了,說的是趙國皇帝荒廢朝政,那後半段是何意?聽著聽著就犯糊塗,怎麽一下跳到白骨哀?”蘇明月忍不住打斷說書先生。


    在她心中,聖熙帝一直是英明神武的。


    唯獨在蘇之鈺一事上做錯了,那也是被小人蒙敝走了歪路,等弄清真相迴了頭,聖熙帝自會認識到蘇之鈺的好,再創君臣相和的佳話。


    怎麽聽說書先生的意思,聖熙帝已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你別急聽我慢慢說,這白骨哀指兩件事,一件是前朝賦稅,一件與皇帝發妻蘇皇後有關。”安撫住蘇明月,說書先生快速進入正題。


    皇權旁落,苦的隻有百姓。


    不管掌權的官員是什麽樣的,結果都一樣,今天添一成稅,明天多一種稅,各種亂七八糟的稅榨幹了百姓手裏所有的糧,百姓吃不飽隻能餓死路邊,這不稀奇。


    “稀奇的是,趙國皇帝明明對蘇皇後一往情深,卻不讓蘇皇後死後安生。”瞄著蘇明月的臉色,把握著度,說書先生盡量粉飾太平。


    可挖棺掘屍終究不容常理。


    蘇明月這當事人更是驚得久久不能言,示意今天到此為止。


    沒發現異樣,說書先生暗中鬆口氣,也忘了去跟藍雨兒迴話,真怕蘇明月有什麽意外。


    人命關天,他擔不起責。


    先生一走,屋裏頓時沒聲,蘇明月坐在軟榻上望著窗外發呆,腦海空空如也,她已沒有力氣追究聖熙帝怎麽變成如今的模樣。


    及至傍晚,街上往來者三三兩兩,圖熱鬧的已點亮簷下燈籠,隨後戲班來搭台登場,溫言軟語扣心扉。


    機靈的趁機帶著果脯點心往聽戲的人群裏兜售,轉一圈背簍子空了,頗受期待的夜市也開場了。


    聽聞,是蘇之鈺的提議。


    就每晚兩個時辰,東城一年的稅收翻了兩番。


    百姓個個誇讚林凡塵是個好官,自發在家裏供了林凡塵的長生牌。也是前段時間雨兒說漏嘴,蘇明月才知聖熙帝錯得有多離譜。


    許久不聽屋裏叫人伺候,嬤嬤不放心。


    “姑娘,該用晚飯了,今廚房做了新的藥膳雞,白水裏放山楂煮的,開胃又不涼身子。”嬤嬤邊說邊招唿丫鬟拿食盒。


    東西擺桌上,都不見蘇明月有動靜,嬤嬤奇怪,扭頭看她嘴巴一張一合的,就是沒聲。


    “姑娘哪不舒服?”


    害怕地將蘇明月從頭檢查到腳,一點問題都沒有,嬤嬤眼淚汪汪,“今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沒聲了?死丫頭還愣著做什麽,趕緊去跟王妃杜大娘子報信。”


    應了聲,丫鬟連滾帶爬地進了重華樓。


    正算帳的杜若楠大驚失色,連忙打聽蘇明月一天都做了什麽吃了什麽。


    得知蘇明月隻看景聽了會評書,連酸果脯都隻吃了兩塊,杜若楠提著裙子問:“可知道說書先生說了些什麽?”


    “先生來說書是隔著屏風的,姑娘就打算奴婢們在門口守著,隔得遠聽不真切,隱約知道是個負心的話本子。”丫鬟想了想說。400


    “那你去王府將雨兒和趙郎中請來。”


    吩咐了丫鬟,進了明月樓,責怪眾人照顧不周罰了月錢,杜若楠才敢踏上三樓。


    認真算起來,是她怠慢了蘇明月。


    將人接迴東城後,好吃好喝地伺候著,發現什麽新奇玩意往明月樓一送,也不問蘇明月是否喜歡,杜若楠憋著氣想將重華樓打造成第二個若鈺一樓,陪在蘇明月身邊的時間自然少了。


    雨兒也忙。


    整個曜王府都需要她看顧,林正身邊也離不開人,自然能顧著蘇明月的時間不多。


    聽到蘇明月失聲,藍雨兒心虛不敢來,借口要照顧林正,隻派人送來趙郎中。


    “趙大夫,你快幫明月看看,好好的怎麽就沒聲了。”盼星星盼月亮盼來趙大夫,杜若楠連聲催促,愧疚的她決定多陪陪蘇明月。


    “杜娘子別急,容我看診一番。”


    先替蘇明月號了脈,又查看了蘇明月的唇舌,趙郎中直犯嘀咕。脈象虛浮無力,顯示蘇明月鬱結於心,坐胎不穩,需服用安胎藥。


    藥方子早給了杜若楠,杜若楠找了兩手腳利索的丫鬟專門看顧,丫鬟們說親眼見蘇明月喝了藥,早晚各一次,每天不落。


    而蘇明月的唇舌被仔細檢查,沒有外傷。


    越琢磨越不對勁,趙郎中拉著杜若楠出了屋,挑了個角落說:“行醫多年,見過不少奇怪的事,像蘇娘子這情況的見過一例。”


    “是個八歲大的男孩,躲床底親眼見父兄慘死歹人之手,送來時身上無傷也說不出話,想來是受到極大的打擊,不知蘇娘子今遇到了什麽心緒難平導致失語,這隻能娘子自己想開。”


    幫不上病人,趙郎中深以為遺憾。


    他也沒忘重新開安胎藥,往方子裏加了兩味解鬱安神的,讓蘇明月吃了睡得安穩些。


    “敢問郎中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杜若楠猜測問題出在說書先生身上,待會就將人綁來問個清楚。


    “好生開解蘇娘子,她胎象不穩,此時小產可是會要人命的,別的也隻能聽天命了。”趙郎中歎著氣提著藥箱走了。


    他留下也幫不上什麽忙。


    被趙郎中嚇得心驚肉跳,杜若楠寸步不離地守著蘇明月,連蘇之鈺來請都打發去找說書先生,看得蘇明月又氣又笑。


    抓過杜若楠的手,蘇明月往手心裏寫字,讓她安心。


    “你這樣我怎麽能安心?”


    “以往受委屈了,你都能說一聲,我當場就能收拾那些混帳,如今連想吃什麽都不能說,往後得怎麽辦?”


    想一想蘇明月會受到刁奴欺壓,杜若楠先委屈地佯裝哭了,騙得蘇明月舉手發誓會照顧自己,不受半點委屈。


    “那安胎藥一定要吃,我等著抱大外甥。”杜若楠喜笑顏開。


    上當了。


    費力地去撓杜若楠癢癢,蘇明月彎著眼與她討論孩子的衣裳。


    因郎中吩咐,蘇明月做不了針線活。


    杜若楠包攬了孩子出世後的衣裳,一針一線地親手縫製,虎頭鞋虎頭帽活靈活現,被意外看見的客人搶著要買。


    “男孩女孩的都準備好了,雨兒瞧見肯定會嚷嚷著我偏心,明月你現在隻要想著腹中孩子,別的等孩子出生再說。”杜若楠再次囑咐蘇明月。


    蘇明月點頭。


    窩在軟榻上又說了會話,見蘇明月犯困,杜若楠立刻讓丫鬟伺候著她睡下。


    這時,一個嬤嬤躡手躡腳進來,壓低聲說:“蘇老爺命奴婢傳話,說書先生請來在重華樓吃茶,問娘子可要去見見。”


    “你在這守著,我一會就會迴來。”眼睛一亮,輕手輕腳地出了屋,杜若楠咬牙切齒,她倒要看看這混帳玩意嚼了什麽舌根。


    聽著杜若楠風風火火地下樓,嬤嬤連忙進屋替蘇明月放下床幔,對上蘇明月睜著的眼,嚇得直哆嗦。


    “姑娘還沒睡呢,可要吃點東西?”嬤嬤擦著冷汗問。


    蘇明月點頭,又搖頭。


    她睡不著,也不想吃東西。


    一閉上眼就瞧見聖熙帝,怎麽都跟說書先生口中的昏君對不上,她慎得慌。


    就睜著眼躺著,躺著迷迷糊糊,蘇明月忽感到腹中扭著疼,像挨了針紮似的,腿上也濕漉漉黏糊糊的,實在難受。


    該不會是……


    瞳孔緊縮,眼睛睜大,蘇明月呀呀地喊叫,伸手掐床邊打瞌睡的嬤嬤,急得眼淚冷汗一起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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