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宗藩裏的花樣,稀奇古怪的多了,我也不能盡知。聽說先帝下旨給他選過一迴妃,不知怎麽又不了了之了。」汪老夫人說著,又笑了一笑,「不過,那都是從前的事了,許是代王那時玩心重,不想早早娶個王妃來管著他。但他如今這般大了,男人家豈有永世不娶親的?蕙娘,這倒正是留給你的時運,你下些工夫,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朱成鈞的背影已遠得看不見了,蕙娘心中空落,又生忐忑:「伯娘,代王殿下都未正眼瞧我,恐怕對我無意。」


    「頭一次見麵,他要是緊著打量你,那像什麽話?本也沒想到能叫你們這麽早就見上一麵,依伯娘看,這就是有緣法了。」汪老夫人嘴上這般說,不過心裏不是不遺憾,汪蕙娘又不是她的親女兒,她怕什麽朱成鈞好色?立刻就看對了眼才好呢。


    蕙娘沒發覺,細細地應聲道:「伯娘說的是,我都聽伯娘的。」


    兩個人一路說著話,一路緩緩向著宮門行去了。


    ……


    另一邊,展見星跟著朱成鈞來到了十王府。


    自朱成鈞進京,她這是第一迴 來,但於陌生之中,又有久違的那麽一點熟悉——朱成鈞進京是勤王保駕來的,負責安排的宗人府自然不會虧待了他,與他選的是最好最挨近皇城的一座府邸,恰恰也是他少年時曾住過的那一座。


    十年過去,裏麵伺候的人已經換過了一波,但屋舍陳設宛然未改,曾經差點被朱成鈞抱去賣掉的汝窯春瓶都還擺在原處,瓶裏插著一支蘭花,花姿清雅,獨枝也顯風骨。


    展見星打量了一番,心裏不由感慨。


    她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但在崇仁與朱成鈞決裂之前,卻花費了那樣多的時間猶豫反複,因為他們之間的羈絆實在深刻而久長,決得了情,決不了義啊。


    至於路遇汪老夫人之事,她此時已忘記了,久扮男裝讓她對平常的男女大防認知有些模糊,否則從汪老夫人會對著他們一個外藩一個外臣將蕙娘閨名道出便知不對了。


    朱成鈞更不多想,他環胸,往桌邊一靠,揚一揚下巴:「說吧。」


    展見星迴神:「——我說什麽?」


    「說你怎麽跟皇上進我的讒言。」


    展見星受不得「讒言」兩個字,立時氣了:「我沒有!王爺,你不要亂說。」


    「那你是說皇上說謊了?」


    展見星愣一愣:「也不是——」


    「那你就是說我壞話了。」朱成鈞似乎就在等她這一句,馬上打斷了她,長腿在衣擺下邁開,向她逼近,同時發出質問,「展見星,我不招惹你,你來招惹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欺負?」


    這一句說話,他已經直逼到跟前,把展見星困在了博古架和他的胸膛之間。


    「誰敢欺負你?」展見星對他這麽嫻熟的扣鍋簡直瞠目,「而且我進什麽讒言了?皇上分明也說了,我不認為你是那樣的人。王爺,你聽話不要聽半截。」


    「你才不要以為我傻。」朱成鈞低頭看她,「你叫皇上試探我,我不想落嫌疑,就隻有走,我走了,不正是趁你的意了?」


    展見星:「——趁下官什麽意了。」


    她這一句反駁底氣仍足,但朱成鈞哼笑一聲,往前湊著,額頭都快要碰著了她的:「你剛才跟我‘你’呀‘我’的,怎麽這會兒又變成‘下官’了?」


    展見星:「……」


    因為剛才理直氣壯,現在——咳。


    不,她不是真有朱成鈞說的那個意思,但要說一定沒有,好像,也沒有那麽確定。


    這份混沌,就如同她內心深處的掙紮。


    城樓下再相逢,她心中真無一絲喜悅嗎?


    不是的。


    幾個月來各自忙碌,時有相見,她對此真無觸動嗎?


    也不是。


    她非但有觸動,背過身去,無人察覺時,甚至流淌出欣然。


    她知道這不對,不應該,但是控製不住。


    這感覺令她自己都驚異——這麽久過去了,她沒想到她原來竟未忘記。


    「你沒有可狡辯的了?」她沉默得有點久,朱成鈞等不了了,催著問她。


    展見星道:「——下官無過,無需辯解。」


    朱成鈞眼睛睜大了:「展見星,你越來越會抵賴了。」


    「下官說的都是實話,王爺不信,下官也沒有辦法。」展見星一邊說,一邊試圖推他,「王爺,有話好好說,您這樣,叫人看見了恐生誤會。」


    朱成鈞動也不動:「我就要這麽說。這麽說,你都跟我滿嘴瞎話,好好說,我連瞎話也聽不見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行伍裏混了幾個月,混得用詞直接了許多,展見星掛不住臉,又有點惱:「王爺既然這麽不信任下官,那又有什麽好說的?放下官離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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