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不好說喪氣的話,隻能紛紛安慰他道:「天氣尚寒,皇上保重龍體,在宮裏歇一歇也好,殿下代行祭禮,正是為皇上分憂。」


    朱英榕聽了,覺得好受了些,便點點頭。


    展見星跟著忙活了半日,一轉眼到了隔天的正日子,她倒又閑下來,因為品級不夠,她仍然不需要隨行,和另外一個屬官左讚善被安排在文華殿裏值守,預備著太子祭完天地後迴宮時的一些事務。


    朱英榕帶走了朝中所有中高級官員,附近的內閣、六科以及更外圍一點的六部差不多都空了,整座皇城的前殿部分顯出了少有的安靜來。


    天氣陰沉著,朔風在外頭狂舞,左讚善往外走了走,很快跺著腳迴來:「好冷!又要下雪了,今年的雪真不少。」


    展見星正在整理文書,微笑著接了一句:「瑞雪兆豐年。」


    「也是。」左讚善點頭同意,坐著找她又聊了幾句。


    展見星出於自己的緣故,一向與同僚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不過她日常以埋頭做事為要,少出頭爭風,也不道人是非,這樣的性子再怎麽也不會招人討厭,所以無論在先前的六科還是現在的詹事府,人緣都還不錯。


    左讚善估得不錯,大約盞茶工夫之後,真的有雪花輕飄飄揚了下來。


    這雪一落,庭院內外就更顯得靜謐了,人在窗下坐著,幾乎都聽得見雪花落下時沙沙的聲響。


    警訊是忽然響徹,並且以飛一般的速度擴散到了全宮——


    「有亂兵!」


    「已經打進京城來了!」


    「殺人了!吳學士,梁尚書,天哪,腦袋滾出好遠,都是血——那些亂兵全披了甲,都是哪裏來的!」


    「皇上,皇上,亂兵造反了——」


    「快關宮門,落鑰!」


    「不行,太子呢?太子是不是還在宮外?」


    「滾開,先關宮門,禁宮失陷,你擔當得起嗎?!」


    「親兵衛呢?親兵衛,護駕!」


    「天爺啊,外麵真的亂了,那些兵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快,快逃——」


    漸密起來的風雪中,宮城變成了一鍋煮開的粥。


    這禍亂起得毫無預兆,展見星丟下文書,和左讚善兩個人跑出去,揪了幾個人問,結果一人一個說法,兩人不得其法,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往乾清宮跑。


    不管是什麽樣的亂子,當務之急,一定得尋皇上做主。


    卻進不去乾清宮。


    常侍皇帝身邊的老太監出來,語調急速地道:「不瞞兩位大人,剛才外麵稟報進來,說太子殿下在大祀殿遇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皇上急怒攻心,一下昏了過去,如今,是不能理事的——」


    展見星恍然大悟,怪不得宮裏一下子亂成這樣!


    「公公,那究竟是哪裏來的亂兵,稟報的人可說清楚了嗎?」


    老太監這裏的消息是準的,點點頭:「說是薊州衛反了。」


    左讚善吃驚又糊塗:「薊州衛?薊州的薊州衛?他們好端端的反什麽?」


    不是左讚善有意囉嗦,而是這個薊州,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幾乎就在京城的臥榻之側,倘若真是薊州衛反,那就可以解釋為何兵亂來得如此突然了。


    展見星做過一任江西境內的知縣,腦中一轉,已明白過來:「是寧藩!大寧關鎮廢棄後,大寧都司內遷至保定,治下二十二衛分散遷治於各衛所,這個薊州衛,就是從大寧都司遷出來的!」


    而大寧,正是寧王曾經的封地。


    大寧都司廢棄已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將領都不知變更過幾迴,任誰也難想到,這支曾經的軍衛居然始終掌握在寧王手裏,而他如此沉得住氣,潛心等待二十年,終於挑中了一個合適的時機發動。


    寧王善謀——這一句誇讚,不是白白來的。


    他念著《道德經》,寫著《大羅天》,蟄伏至今,終將滿腔怨毒瀉出。


    ……


    皇帝昏迷不醒,宮裏的亂勢壓不下來,宮外麵,就更亂了。


    不知從哪來的消息,亂兵居然還不隻薊州衛一股,另有一批人跟著趁火打劫,在京裏打了個亂七八糟,京城防務倒是響應了起來,但因為品級夠得上的武官們也跟著太子去祭天了,現在還不知失散在哪,也不知保沒保住命,這鎮壓便顯得遲鈍而力不從心,到處都亂糟糟的,越下越密的雪花裏,有時連友敵都搞不清。


    離開乾清宮以後,展見星跟左讚善也被沒頭蒼蠅般亂跑的宮人衝得失散了,她有點茫然地在雪地裏站立片刻以後,努力定下神,往午門處趕。


    大祀殿在正陽門外,正陽門距午門最近,倘若朱英榕被人護送著逃迴來,一定是奔著午門來。


    午門沉重的城門已經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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