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元德八年的最後一個月尚算平穩地度了過去,元德九年始,朝堂上下都忙碌起來。


    皇帝已決意派兵攻打瓦剌。


    兵、車馬、民夫、糧草,這四者將大部分衙門都牽涉進去,展見星所在的戶科有稽核錢糧收支鹽運庫鈔等職責,一科八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不但白日,連晚上都要安排人輪流值守。


    三月,皇帝以泰寧侯為主將,領十萬京營大軍,赴大同出征。


    這期間的代王府一直很安靜——特指對外,對內實在是雞飛狗跳不足以形容,因為朱成鈞歸府以後,做了兩件事,一件是為長兄發喪,一件是下令王府內所有男丁閉門居喪讀書。


    第一件沒什麽可說的,朱成錩的喪事本身有陶氏在操持,但她人垮了大半,辦得零零落落的,朱成鈞接手以後,整肅了一下,總算把朱成錩還算風光地送去和父祖一塊躺到了地下。


    第二件就讓他的叔兄弟侄都要跳起來了,先世子傳下來的長房這一支人丁已經單薄到了隻剩下朱成鈞一個,但先代王本身很能生,足足留下十一個兒子,除去先世子及就藩江西的朱遜爍,大同現在還有九個,其中有已受敕封的,也有沒受的,都是朱成錩朱成鈞兄弟倆的叔輩,各自又娶妻生子,繁衍出不知多少子嗣。


    侄兒們在家守一守罷了,哪有把做叔叔的也扣著守喪門都不許出了的?九個叔叔一個比一個不服。


    朱成鈞不管,他把紀善所及已空了好幾年的長史司收拾出來以後,就下令男丁們都入內讀書,成丁在長史司,未成丁在紀善所,各派了教授,叔叔們年紀大了學不進去,有不願來者,也可以,那就在家自學——學不學他實際不能勉強,但是,能不能出門他是管得了的。


    照著教授講學的時辰,派了護衛看守住府門,住在王府外麵的,他也一視同仁,一樣去把人家大門接管了,不聽課可以,作息就是這麽個作息,誰都別想例外。


    有的已經受封郡王的叔叔自己也有護衛,兩邊對上,朱成鈞從江西帶來的人手經過分撥以後不太夠用,他就征用代王府的,代王府儀衛司的孟典仗做過他的武師傅,出頭響應了他,在孟典仗的串聯下,整個儀衛司都向他倒了戈。


    把跳得最兇的排行第三的僖順郡王的護衛揍服以後,餘下大部分連個封號還沒撈著的叔叔們被迫暫時老實了下來。


    收拾了大的,跟著就是小的。


    小的必須得入紀善所。


    代王府這些王孫,大的不像話,小的有樣學樣,也沒幾個學出來好的,朱成鈞自己就是文盲出身,很知道侄兒們的水平,對他們也很寬容,給了三個選擇:要麽,每天聽教授的話背下當天所學的書;如果笨到背不出或者懶得背,也可以,那就抄,抄完十遍就準許下學迴家;不願意背,也不願意抄,那還有最後的折中之法——挨十下手板,每天來挨完就走,這個是最快最簡單的。


    開頭頗有幾個不信邪的王孫選了第三條,王府裏那些教授有哪個敢真對王孫下手的,還不是走個過場就罷了,哪知道,教授確實不敢打,統計好了願意挨手板換早走的王孫人數以後,就去把朱成鈞請了來。


    朱成鈞親自動手,第一下下去挨打的王孫就後悔了,反口說願意抄寫,朱成鈞答應了,但是從明天開始算,今天的十下就要打完。男兒丈夫,說出了口怎麽能不算話。


    王孫們被按著挨完十下,手板腫起來半寸高,鬼哭狼嚎之聲,響徹紀善所內外。


    哭完以後,曉得此路不通,大多選擇了迴去抄書。其實裏麵不少人尤其是年紀長一些的王孫是有點詩書底子的,背是懶得背,抄十遍不算多為難——但為了求快,抄出來和鬼畫符差不多。


    朱成鈞把這部分又挑出來,心平氣和地和他們說,既然寫個字都要打折扣,那飯食想來也不用吃那麽飽,有個五分就夠了。


    如此這般,兩三個月下來,把侄兒們整治得吃頓飽飯都得賣力氣,僅剩一點心眼,也用在和他內鬥——鬥贏了才能出門,外麵自然是太太平平了。


    其中僖順、康惠兩個有封號的郡王實在受不得侄兒的氣,明知道這會兒不受皇帝待見,也逼到上書告狀來了,告朱成鈞不敬長輩,乃至有派護衛封鎖長輩門戶的悖逆行徑,又殘害侄輩,動輒責打,克扣飯食……總之,代王府是已經被這個侄兒禍害到民不聊生了。


    皇帝全副精神都在已經出征的戰事上,對這種奏本當草紙都嫌硬,看在親戚情分上,看完以後批複了一句:讀書是世間至理,爾等正當好好讀書!


    就原樣發迴。


    又有點悻悻地對左右言道:「那小子倒是沒說大話。」


    不用額外問他討恩典,手裏就有什麽就用什麽,說可以,那就是可以。


    老太監附和了一句:「如此最好,皇上不需操心了。」


    說罷從試過藥的宮人接過藥碗來,奉與皇帝,見皇帝皺眉一口氣把藥喝了,又要取新奏本來看,他忍不住勸道:「皇上,歇一歇吧,您的龍體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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