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話,林懋好似堵了石頭的心胸才算出了口氣,看著身前孝順上進的兒,林懋隻感覺老眼有些渾濁,隨著思緒緩緩的飄散,他好像看到了林秀錦袍著身的模樣,而在眾人敬仰的角落裏,一臉躊躇巍巍的林中渙正期盼的望著自己…


    北地春夏之際,大雨來得猛,下的大,去得卻很慢,這場雷雨唿唿啦啦下了一晚上,不少池塘的水都漫了出來,次日清晨,雨去雲開,帶著一層霧紗的太陽可算爬過了山頭,待薄薄的寒霧散去,一道絢麗的彩虹掛在了天邊。


    早起飯後,林秀向二老交代一聲便出門探望兩年未見的好友——李虎。自打穿開襠褲時,林秀就和李虎是好友,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黑瘦子趙源,當時三人是臨水出了名的壞,偷雞摸狗,摘瓜溜果沒少做。為此,林秀沒少挨揍,但誰也沒想到,人言中的痞娃子竟然在某個夜晚轉性子,隨後在縣考中拔得頭籌,考進聖德書院,即便遼北再怎麽武盛文衰,這在當地也算街坊鄰裏飯後茶餘資談的話頭了。


    “虎子,太陽三竿早過了,快給哥開門。”林秀站在李虎家門前接連大喊,拳頭捶門咚咚直響,不知道的還以為強盜上門。


    隨著咋唿聲飄入,門內傳來懶樣洋的答話:“誰啊,大清早錘什麽門!”其中的抱怨著實凸顯。


    “吱扭”一聲,大門開了,睡眼惺忪、一臉目糊的李虎好似小山一般出現在來人麵前。


    “聽說你已經是個大胖子,這親眼一見,活脫脫你家豬圈裏直立起來的兄弟!”


    李虎正打著哈欠,聽到這麽熟悉的聲音,使勁揉了揉眼睛,讓後小眼睛使勁大睜,愣了片刻後,李虎一個熊抱把林秀抱入懷中,高興的喊道:“秀哥,你啥時候迴來的,咋不和我說一聲,我接你去啊。”


    原以為自己七尺身軀已然高了不少,可是看著已經接近九尺的大胖子,林秀方才知道自己長的慢了:“鬆開,鬆開,快勒死我了。”


    聞此李虎不好意思的撓著大腦袋,嘿嘿一笑:“秀哥,老想你了,這都兩年沒見了,剛才激動壞了。”


    林秀緩過氣來,衝著李虎肩膀使勁捶了一下:“好家夥,這麽瓷實,昨個迴來了,不過雨下的太大,就在家裏陪二老,聽我爹說你這小子胖的稀奇,這不一大早就來找你了。”


    “秀哥,別站著,快進屋,咱倆好好喝一杯!”


    隻見李虎輕輕一拉,林秀便不由自主向前走去,就這一瞬,李虎的氣力便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來。


    進屋坐罷,李虎熟練地從箱子裏摸出一壇陳年老酒,林秀一聞,笑著道:“虎子,這是你爹的吧,咱要是喝了,你估計少不得一頓打。”


    李虎滿不在乎,大手一揮,擺出兩隻碗來:“秀哥,咱早都習慣了!”說著還故作姿態的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身板:“就這身材,我爹根本打不壞!就是打,他也嫌累。”


    二人飲酒醉談間,林秀聞之另一位好友趙源的爹爹前年讓馬賊打死了,他娘親一病不起,沒了爹爹的照應,趙源獨自一人撐不起家中的皮貨生意,索性關了門,向村縣裏的鐵匠拜了師,學點打鐵的手藝糊口。


    聽完林秀心下黯然,那股子酸意就像老醋衝頭一般刺激著他的神經,李虎喝了一大口酒,道:“秀哥,沒事,這兩年源哥家還算可以,這小子真不是蓋的,打出的刀具可是好的狠,我家的刀具都是他一手打的,且隔三差五我都給他家送些肉,讓他補補,你不知道,以前他黑,現在更黑。”說到這,李虎往前探了探身子,故作誇張:“上月初,晚上給西頭五嬸家送肉,黑燈瞎火的,他在我旁邊走來我硬是沒看到,嚇老子一跳。”


    隨後二人又喝了不少,李虎算著老爹快迴來,趕緊開溜,拉著林秀去找趙源。


    來到臨水縣有名的牛記鐵鋪,離鋪子老遠就能感覺到陣陣熱浪迎麵撲來,空氣中帶著幹火一樣的廢鐵濁氣,讓人喉嚨抽緊,難忍不適。


    牛師傅年不過五旬,此時正立在火爐前,他赤膊上身,一件皮子衣鬆鬆垮垮掛在胸前,精壯的臂膀時緊時鬆,一手輪著鐵錘,一手緊握鐵夾,鐵錘每落三下,他都會用鐵夾夾著通紅的鐵氈放入旁邊的水缸,以此淬化鐵的韌性和硬度。


    約莫十個來迴,牛師傅停手歇息,從旁柱子上拿過酒葫蘆潤潤口,結果一抬頭就看到李虎那張胖胖的大臉。


    李虎上前一步,勾著腦袋嘿嘿笑起來:“又來打擾牛伯做生意啦,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您歇著,我來試試。”


    隻見牛師傅放下酒葫蘆,笑了笑,罵道:“猴精,滾蛋。”待他目光轉到一旁的林秀身上時,林秀上前傅躬身施了一禮,道:“牛伯,還記得我麽?”


    聽到此話,牛師傅疑惑片刻,好像沒什麽印象,畢竟村裏的小夥就那麽多,林秀出去數年,牛師傅一時沒想起來了。


    李虎當即插話道:“牛伯,他是林秀啊,咱們北地四城二十八縣縣考小狀元啊,牛伯可真是貴人多忘啊。”


    經這話一說,牛師傅長長“哦”了一聲:“原來是林家的那個小子啊,不錯,不錯,懂禮數。”


    這時一黑高個從裏麵出來了,當他看到眼前的人時,愣了一下,隨即便是喜悅之情迸發:“阿秀,啥時候迴來了?”


    林秀看著兒時的好友,心裏說不出來的感慨,趙源,三人裏話最少卻最靠的住好兄弟,想那時三人結伴作壞,每次出事頂上去的都是這個黑漢子,如今做了鐵匠,原先略黃的膚色已經成了黝黑色,消瘦的臉龐似乎已經顯現出歲月的磨練,一雙清澈的眼睛還是那麽的有神,坦露的胸膛和臂膀凸顯出肌肉的輪廓。


    李虎也從一旁開口:“秀哥,源哥,咱哥仨可算湊一起了,走吧,今天得有點行動,不然臨水的鄉親們都把咱仨給忘了。”聽到李虎這麽一說,三人頓時笑起來,神色之中已然迴到當初那個童稚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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