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當滿兩年兵,迴去探親時處了一個對象。有他懷裏晝夜揣著的一張姑娘的照片為證,那是一張姑娘的半身照片,眼睛比較小,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更小了。陳平從家裏迴來的時候,他就把未婚妻的照片當著東北老鄉的麵展示過。兵們看了,情緒似受了照片上姑娘的感染,也一律地笑著,嘴裏不停地說:不錯,不錯。


    陳平就很幸福地把姑娘的照片揣在懷裏,據陳平說,姑娘很崇拜解放軍,更願意當一名女兵,當女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結果姑娘沒能如願。但當兵的情結仍深深地紮根在心裏,於是就找了陳平這位現役戰士做自己的男朋友,和陳平告別時,還羞答答地提出了一個自己的願望。姑娘的願望是:希望自己有一套女兵服。姑娘這種願望陳平能夠理解,並答應她無論如何也要弄一套女兵服滿足姑娘小小的願望。


    陳平探家迴來後,就張羅著要住院,探過家,又有了女朋友的兵,無論如何也可以稱為一名老兵了。都老兵了,就有權力要求住院了,況且為了滿足未婚妻小小的願望,不住院,這種願望是無法滿足的。


    隻有醫院才有女兵、女護士,也隻有她們才有女兵服,陳平要弄到這樣的女兵服惟一的出路就是住院,然後想方設法地接近女兵,別說送給他,就是他花錢買也行。


    陳平並沒有病,想住院就得泡病號,想泡病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是他找到李勝利,李勝利不僅住過院,而且叫王茹的女護士還送給他一套女兵服,在陳平眼裏李勝利有許多經驗可取。


    李勝利就告訴陳平:你就說頭暈,這種病醫生摸不到也看不到。


    陳平說:那我就頭暈。


    李勝利又說:不僅要說暈,而且要說暈得厲害。


    陳平也說:好,我照你說的辦。


    李勝利說:你要是住上院,就別找王茹了,找其他的人弄女兵服吧,王茹的衣服也不多,都給我一套了,你說是不是?


    陳平說:是,那我就找其他人要,買也行。


    陳平在李勝利那裏取了經之後,心裏踏實多了,就一聳聳地去找衛生員。


    衛生員見到陳平就甩著兩隻空袖管望著陳平。


    陳平就摸著頭說:頭暈,暈得厲害。


    衛生員這次例外地沒有給陳平量血壓,也沒聽心、聽肺,而是直接去連部找到連長、指導員匯報去了。沒多一會兒,連長陰著臉就來到了衛生所。


    陳平正躺在衛生員的床上忐忑不安著,見連長進來,忙裝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連長問:你頭暈?


    陳平說:連長,我頭暈。


    連長也沒和陳平繞彎子,而是直截了當地說:你去住院可以,要是住不上,後果你自己知道。


    陳平聽了連長這番話,心髒還是快速地跳了跳,事已至此,沒有什麽迴旋餘地了,為了女朋友要的一身女兵服,還是狠下心來說:連長,我知道,我真的頭暈。


    連長就說:那你就去住院吧。


    陳平就去住院了,臨走時他還不放心,又找到李勝利去取經。


    李勝利說:你就說頭暈,死咬住頭暈不放。


    陳平說:那我就死咬。


    李勝利又說:放心吧,你一定能住上院。


    陳平就咬咬牙,王旺趕著驢車去火車站了。陳平去住院的路上顯得很悲壯,因為他心裏沒底,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第二天,陳平就蔫頭搭腦地迴來了,他果然沒能住上院。陳平徑直腳高腳低地找到了連長,連長一看見陳平就笑了,似乎他早就期待陳平住不上醫院一樣。


    陳平就說:醫生說床位緊張。


    連長不聽陳平的話,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你走之前,我對你說什麽了?


    陳平就欲哭無淚的樣子,可憐巴巴地說:連長,我錯了。


    連長就不說話了,低下頭看報紙,報紙是《人民日報》,有好多版,一時半會兒看不完的樣子。


    指導員在一旁就說:你這樣泡病號很不好,如果不處分你,別人也都這樣,連隊還怎麽管理了?


    陳平就流著眼淚無可奈何地迴宿舍了。


    陳平迴來的第二天晚上,連隊召集了一次晚點名,中心話題隻有一個,宣布給陳平警告處分一次。處分的理由很充分,說陳平不安心部隊工作,泡病號等等,於是就給他行政警告處分一次,這是處分中最輕的一種。


    受了處分的陳平情緒很低落,整日裏唉聲歎氣的。隻有在一人獨處時,拿出懷中女朋友的照片看上兩眼,臉上才有一些笑模樣。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陣,指導員找到陳平談了一次話,指導員談話時,樣子很溫和,做政治工作嘛,要潤物細無聲。


    指導員就說:陳平同誌,不要背個處分就抬不起頭來嘛。


    陳平的頭仍低著,指導員這麽說完,頭就更低了。


    指導員又說:處分是短時的,如果你表現好,複員前還可以撤銷嘛,什麽也不耽誤。


    陳平的頭果然抬起來了,他說:真的?


    指導員說:我怎麽會騙你,士兵條例裏也有這一條嘛。


    陳平當著指導員的麵就明確表態:我一定好好幹。


    果然,陳平的表現從沒有的好。天不亮他就起床了,拿起掃把從連隊院裏的東麵掃到西麵,兵們起床之後,看到的是煥然一新的院落。這時陳平又去炊事班幫廚去了。


    那一陣子,陳平一直堅持掃院子和幫廚,惹得新兵對陳平很有意見,新兵剛到連隊不久,正是表現的時候,陳平把好人好事都做完了,他們還做什麽。於是新兵就想方設法地和陳平競爭,陳平畢竟是老兵了,競爭起來總會有一些優勢。


    連隊點名時,連長和指導員就交替著不斷提到陳平的名字,當然作為一個正麵典型來教育兵們。陳平的心裏就又感到踏實了,照這樣努力下去,他複員前撤銷處分是有希望的。


    讓陳平感到不安的是,他仍沒能滿足女朋友的願望,弄一身女兵服,這讓陳平愁腸百結。


    李勝利經常把自己那套女兵服抖落出來,放在陽光之下曬一曬,晾一晾。陳平一望見李勝利那套女兵服,心裏就不好受,他為此付出的代價太昂貴了。不僅沒弄到女兵服,還背了個處分。


    陳平曾找到過李勝利,自己願意出高價買李勝利那套女兵服。李勝利卻不同意,說自己這套女兵服要送給自己的女朋友。陳平知道自己不能奪他人之愛,就不提了。


    一天,李勝利慌慌張張地找到連長,報告說自己那套女兵服失蹤了。


    連長和指導員都很重視,他們一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壓低聲音說:真的?


    李勝利就十二分肯定地說:真的,上午我翻床頭櫃還見到了,下午就不見了。


    連長和指導員對視一眼,連長最後就堅定地說:點驗。


    點驗是連隊一句內務條令中的術語,意思是對士兵的所有物品進行清查,這和隱私權等不沾邊。一般條令規定,這種點驗,每年至少要進行兩次。


    點驗的程序是這樣的,在兵們一點也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集合,然後由幹部或指定的什麽人,對兵們的物品逐一進行檢查。


    連長在那天晴好的下午,突然吹響了緊急集合的哨音。兵們不知發生了什麽,從連隊的四麵八方站在了連長和指導員麵前。


    連長在清點完人數,確信全連的人都已經站在自己麵前時,他突然宣布點驗。由指導員帶領一名技師去兵們的宿舍進行點驗去了。兵們的東西很簡單,每人一個床頭櫃,還有一個共同的儲藏室,放著一些平時很少用得著的東西。


    聰明的你一定想到了點驗的結果。


    當指導員拿著那套女兵服出現在隊列前時,陳平就暈倒在隊列中。


    原來陳平裝女兵服的郵包都已經縫好了,上麵寫著女朋友朱媛媛的名字,他中午的時候把那套女兵服弄到了手,下午的時候,他想偷偷去郵局,他還沒有去郵局,事情就敗露了。為了一套女兵服,陳平將後悔終生。


    連隊出了這樣的事,事情是不大,但是性質卻是惡劣的。這是指導員在軍人大會上宣布對陳平處理意見時說的。


    陳平被處理提前複員了。有了上次的處分,又有了這樣一件事,陳平就被提前複員了。陳平就灰溜溜地走了。


    陳平走後,李勝利就很懊惱的樣子,他一次次對兵們說:我沒想到是陳平幹的,要知道是他,我說啥也不會到連長那去匯報呀。


    後來他又說:其實這套女兵服不是真的,是他在住院期間在醫院的軍人服務社買的,才二十五元一套。王茹護士根本沒有給他什麽女兵服。


    陳平就為了這套假女兵服,被處理複員了,這樣的處分很重了。


    陳平再也沒有和任何一個戰友聯係過,戰友在複員後,曾打探過他的消息,結果也一無所獲。


    不知那位叫朱嬡媛的女孩和他結沒結婚,也不知道陳平過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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