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隴西蘭州治所子城外的荒地裏。一個趕路的年輕人邊走邊不斷咳嗽著:“咳咳咳,隴西的天氣真是怪,一到冬天又幹冷,我鼻子都被弄壞了。”此人正是張念心,雖然易順華極力勸阻她,但她這次還是打算男扮女裝直接到蘭州折衝府裏找線索,順帶去驗證一下吳健生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過一開始她就遇見了一個大麻煩,那就是胸前的二兩肉。平常女扮男裝沒什麽,但是和一群大老爺們待在一起,雖然不多總歸很是礙眼,所以她隻能含淚用裹胸布將本來就不多的幾兩肉抹平。然後恢複起了和宋英宋泉兄弟他們初次見麵時的打扮,不過一到隴西地界身為一個南方人他就感到有些水土不服,頭暈,喉嚨又幹又癢,鼻子時常出不來氣。“啊~切———”隨手柔了柔發癢的鼻子,自言自語到:“奇怪,連成大師不是說素問經百病不侵的嗎?怎麽還是會犯水土不服的毛病。”說著,張念心忍著頭暈朝子城縣走去,在城門口等了他許久的宋英宋泉兄弟還有吉大富見狀,連忙迎了上去宋泉說到:“哎呀,柳兄弟你可算來了,等了你好幾個時辰了,走我們一起去折衝府報名。”蘭州不是成都洛陽這樣內地大都市,而是邊疆要塞,雖然不甚繁華,但也別有一番邊塞風光的雄偉。城牆之上身穿明光鎧,細鱗甲的士兵,威武雄壯,嚴陣以待,看的宋英宋泉兄弟好生羨慕。


    “唉,大哥,”宋英指了指牆上的士兵豔羨的說到“你看那幾個軍爺的鎧甲,好生帥氣啊,我們當了兵是不是也能發一件啊。”


    化名柳翎的張念心打斷了他的好夢:“得了吧,明光鎧一般隻有騎兵才能穿,其他的士兵一般都是鱗甲,鎖子甲。我們這種新軍能有兩件皮甲都不錯了。”


    “啊?”宋英頓時大失所望。


    張念心接著說到:“不過你放心,”


    宋泉疑惑到:“唉,柳兄弟,你怎麽對官家的軍製怎麽熟悉?難不成你以前當過兵?”


    張念心說到:“哦,我老家以前有個老兵來我們這裏打過短工,我這都是聽他說的。”


    宋英點點頭說到:“哦,原來是這樣啊。”


    張念心額頭卻是冒出一頭冷汗心中暗道:好險,差點就露餡了,看來以後要多留個心眼了。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富大龍看著她眼角處和下巴上的疤痕若有所思…


    這時,一個穿著獅麵吞頭明光鎧的人騎著高頭大馬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激起一陣塵土飛揚,濺了他們一身灰,還差點撞到了吉大富,宋英一抹臉大罵到:“幹,什麽玩意啊?官道起馬不看人嗎?”


    吉大富止住了他,說到:“唉唉,算了吧人家一看麵貌就是個大將軍會管我們這種草民的死活?我們先去兵曹報到吧。”


    一行人來到刺史府兵曹前,記名的軍官瞥了他們一眼,心不在焉的說到:“報名字貫籍。”


    宋英激動的上前說到:“我叫宋英,二十一”然後指著自己弟弟說到:“這是我弟弟宋泉,十九我們倆都是雅州長寶興縣汶鄉的人。


    記名的軍官一聽,疑惑的看了他們一眼,輕蔑的說到:“雅州?那裏也是我大唐邊疆吧?你們跑這麽遠來隴西當兵,幹嘛不直接去本地?”


    宋泉笑到:“軍爺,這個你就別管了,我們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切,莫名其妙,”記名的軍官寫完了,說到:“記好了,一邊去吧,下一個。”吉大富走上來說到:“吉大富,嘉州南安縣人,今年二十四。”記名的軍官看了他一眼,嘲笑到:“你這幅富貴的樣子來當兵?套的上盔甲吧。”記完後,他說到,好了:“下一個。”


    張念心走上前,壓低了嗓子說到:“柳翎,1十七歲,綿州昌明縣人。”記名官看了,皺著眉頭說到:“你這也太瘦了?拿的動槍嗎?”


    張念心微微一笑,左手將他桌子邊的水缸輕輕抬起,一扔,拋出五丈之高,然後一個轉身右手絕影橫刀揮出穩穩接住原封不動的放在了他身前,記名官抬頭望去,隻見剩下的半缸水滴水未灑,迴頭望向張念心有些驚訝到:“好家夥,還是帶著家夥事來投軍的啊。行,我給你記上了。”(已知這口水缸加水大約在八十斤左右,張念心單手拋出十六米,然後再穩穩接住,手上一點事都沒有。求張念心此時的臂力是多少。滑稽臉)


    宋英等幾個人確是目瞪口呆,宋泉一拍他的肩膀說到:“好家夥,我看你體格瘦弱,沒想到深藏不露啊。唉,這刀哪來的,挺好看的。”


    張念心將刀收起,說到:“出門在外沒個防身的家夥怎麽行?何況還是來參軍。”


    這時記名官記好了名字,說到:“好了,你們幾個,去城外的營裏領一套衣服,然後明天去火房報到。”


    這時宋泉問到:“唉軍爺,夥房是做飯的吧?你讓我們去那裏幹嘛?我們要上陣殺敵啊。”


    “上陣殺敵?噗~”記名官一下笑了出來,說到:“這麽急著上戰場送死啊?早著呢,慢慢等吧,現在吐蕃人急著讓金山公主和親呢,暫時打不過來的。”說罷他轉身迴到刺史府中忙他的事了。


    宋泉頹然的說到:“唉,哥,本來想要殺敵保國奪取功名的,結果沒想到一參軍就被派去燒火了。”


    張念心一拍他的肩膀說到:“既來之則安之,哪有一步便登天的將軍,老老實實幹活吧。”他對來到軍中有什麽職位無所謂,反正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折衝府在三十年前的記載。


    吉大富也跟著附和到:“對啊,柳兄弟說的沒錯,播種子還要等個穀雨呢,慢慢熬吧,指不定哪天軍裏缺了人就把我們調過去了。”


    張念心笑到:“隻怕那個時候,已經是全城被圍,危機萬分的時刻了。”


    第二日,幾人領了一套紅色的軍裝來到了城外的夥房。現在的許多人看慣了古裝劇普遍都以為古代軍隊都是一股腦的駐紮在城裏的。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一座城池的空間就那麽大,成千上萬的士兵,馬匹軍械全都堆在城裏。平日裏怎麽訓練?怎麽生活?所以一般來說大部分軍隊都是駐紮在城外的大營,留一小部份人手在四座城牆上作為哨崗,每日一輪換,至於城內的治安則由衙役和其他官差負責。每遇大敵,遠方的烽火台必定會發來信號。介時,大軍會入城,然後四座城門禁閉閉,開始守城戰。


    一入夥房的後灶,一個被煙熏了臉的大漢臨著個菜刀走了出來喊到:“幾位好啊,我叫王大眼,是這裏的火長,從今往後你們就是我的兵了,我脾氣不好,你們多多擔待。”介紹完畢,他開始“分兵點將”“好了,都別在那裏傻站著了,那個大高個,你給我去打水,今天上午要給我把院子裏的五十個水缸裝滿。那個肚子和麻袋一樣的肥豬,你給我去後山砍柴,不砍夠兩板車柴沒飯吃。”然後,他指著宋英和張念心說到到“你們倆,看你們倆瘦的和竹竿一樣。和我一起到灶上給我當幫廚。”這時,宋泉插嘴到:“那個,王長官,我們都不用記名字嗎?”


    王大眼說到:“唉呦喂,我這裏又不是什麽打仗的地方,你們就是一群過來打短工的,又不用寫遺書記陣亡名單,記個啥呀。好了,趕緊忙你們的去吧,要家夥什的自己去甲仗庫找老錢要。”說著帶著張念心和宋英來到了後營房,隻見足夠上百人食用的粟米,醋布,鹽粒,麵粉,醃肉如小山般亂七八糟的堆積在案板上,旁邊有四五個軍士正在切菜,煮湯,揉麵,忙的不亦樂乎。王大膽指著一堆麵粉說到:“最近我們營裏有一批人要調遣到渭州去,我要做一批餅給他們當幹糧。你們兩個趕緊把麵團給我弄成麵餅做好。”


    宋英問道:“大概要蒸到什麽地步。”


    王大眼不耐煩的說到:“哎呦喂,一群皮糙肉厚的打漢子,又不是富家貴少爺想吃多好?隨便做做就行了,蒸糊了也沒事。”說罷去其中一個灶台上添火去了。


    兩個人來到麵團邊,宋英有些尷尬的說到:“我不會發麵團啊,家裏從來都是我娘和我姐做飯的。”


    張念心揉揉腦袋,說到:“我倒是會一點,但是我手藝不太好,你幫我一把,我湊合著試一下吧。”


    宋英點點頭說到:“好吧,也隻能這樣了。”


    半個時辰後,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突然火急火燎跑了進來,衝著王大膽焦急說到:“老王呀,我昨天托你煎的那個草藥你弄好了嗎?二營房的那幾個傷號都快疼死了。”


    王大膽放下風箱,從旁邊拿過一個布袋子遞到她手裏說到:“給給給,你找別人去,我這邊手忙的都快斷了哪有時間替你弄藥。”


    那婦人一聽,隻得拿起藥,悻悻離去了。


    張念心見狀問道:“唉,這邊疆的軍營也允許有女人進來嗎?”


    王大膽一邊幹活一邊說到:“那當然了,營裏那麽多人,時不時會有個受傷掛彩了的。我們一群大男人又不會伺候人,沒幾個女人照看一下怎麽行。”


    張念心心中頓時懊悔無比:曹,早知道我就不男伴女裝了,直接在這裏找個照顧人的活不就行了嗎。


    王大膽關上灶門接著說到:“不過就我以前在傷病營裏當門衛的經曆來看,來營裏幹活的女人,嘖嘖嘖,下場沒幾個好的。”


    宋英問到:“為什麽?”


    王大膽說到:“嗨,我營裏這些當兵的都是站著撒尿的漢子,迴想什麽還用我說?一年,半年不迴家心裏憋的呀,那叫一個難受。因此來營裏的女人啊,往往都是站著腰進來,背著個大肚子迴去。”(哪怕是現代社會,軍中這種事也是有的,前一段時間美軍佛羅裏達號的qj醜聞還傳出來了呢,畢竟這是人體的生理需求,實在忍不住啊。有人可能會問古代人難道不會打手衝解悶嗎?別說,古代人還真會,笑林廣記裏就記載過一首詩《嘲倪姓》:獨坐書齋手作妻,此情不與外人知。若將左手換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一勒一勒複一勒,渾身騷yang骨頭迷。點點滴滴落在地,子子孫孫都化泥。但畢竟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還是比不過別人喂你吃的香啊。所以,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老話:男人嗎。)


    張念心一個女子卻是聽的麵色微紅,避開他們二人的眼神裝作在揉麵。王大膽接著說到:“不過那群來營裏的女子下場可是真的慘,前幾年吐蕃又來犯我邊疆,宋將軍帶人追擊,半路上被圍困在山穀裏,為了突圍方便把軍中的百十個女子無論是被俘的還是自帶的還是半道撿的全殺了,唉,當時我也在場,慘不忍睹啊。”


    張念心一聽,放下了手裏的麵團,緊緊的拽住了木盆的兩沿。


    王大膽又接著說到:“不過說真的,宋將軍這麽作其實是給那些女子留個體麵,那些吐蕃人啊,都是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牲。如果把她們留下,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吐蕃人抓到以後啊,多半是年輕力壯的抓去當農奴。瘦弱的,扒了人皮做成唐卡。”


    宋英問道:“唉,宋大哥什麽是人皮唐卡?”


    “哦,就是一種畫在人皮的布畫,聽說剝的時候,那群畜牲為了好看,會在人活的時候從頭上開一個口子再從縫裏灌進去水銀,然後生剝下來,嘖嘖嘖,聽著就嚇人。然後,剩下的骨頭,會被做成各種法器,用來拜什麽狗屁天神。”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白骨做柄的刀來,說到:“嘍,這東西就是我以前打仗的時候撿的,聽那個吐蕃兵說啊,這個刀的刀柄啊是從一唐兵手上剁下來的,那個唐兵的頭顱啊,被他用石頭砸碎以後做成了個碗,用來喝酒……”(關於唐卡的製作,一般來說隻有得道的高僧會在圓寂後被扒下皮做成人皮唐卡,但是事實是大量的農奴主,舊貴族為了炫耀會把農奴,俘虜扒皮抽筋做成唐卡。至於用人骨做成法器,那就實在太多了,隨便去網上搜一下數都數不清…)


    宋英聽完吐蕃人的累累惡行,早已是怒火衝天,咬牙切齒的說到:“這幫天殺的畜牲,早晚有一天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王大膽一拍他的肩膀說到:“好了,再殺吐蕃人之前你先給我把麵弄好了,肚子空空,是砍不了吐蕃蠻子的。”說著走到了張念心跟前說到:“咋樣,麵都揉好了嗎?”


    然而,一看盆子裏,他頓時傻了眼:“我曹,你個敗家玩意怎麽把麵粉揉成一堆死麵團子了。唉,算了,直接給他們做成炸麵團吧,還省我點事。唉那個,你是叫柳翎吧?把鹽給我拿過來。”


    “哦,”柳翎取出一個罐子,見裏麵的鹽粒五顏六色如礦物一般,嚐了一粒,又苦又麻頓時吐了出來說到:“王大哥,這鹽也太土了,裏麵還一堆沙子,你們吃的下去吧?”


    王大膽怒到:“你們巴蜀的人有井鹽,當然有好鹽吃。我們這裏是邊軍,條件苦,駐地差喝個水都難,哪來的資格嫌棄?告訴你,有鹽算不錯了,要不是走遠門他們還吃不著呢,平常我都用鹽布呢。”


    張念心一聽,接過那袋鹽,笑到:“我倒是知道一個簡單的細鹽製作方法,麻煩給我弄點草木灰和篩布來。”說著將一袋鹽全都倒入鍋裏,細細煮起來。(其實不需要草木灰或者生石灰,直接利用不同溫度下氯化鉀、氯化鎂、氯化鈉的溶解度不同。適量加水,就可以除去鹽礦裏的大部分重金屬,類似海鹽的物理提純方式?。唐代應該已經是有差不多的方法了。不過,鹽產量大增是在明清年間了,之前我國的百姓大多還都是閑時淡食,就是有這種方法也不大可能在勞動人民間推廣。)王大膽一看,跺腳到:“哎呦,你幹啥啊,別糟蹋了那袋鹽。”宋英卻是知道他的的本事,按他的吩咐找來了工具。


    數十分鍾後,張念心忙活完畢將鍋裏的鹽撈了起來,遞到了王大膽眼前。王大膽一看,傻了。隻見碗中的鹽雖然還是粗大,但是潔白如雪,他伸出手指沾了一些塞入口中,細細品嚐著,盡管被鹹的舌頭都要直了,但還是一口咽了下去,稱讚說到:“好好好,比之蘇州的海鹽也不差啊。要是放到世麵上這種鹽起碼值五百文一斤啊。柳,柳兄弟,你是怎麽做到的?”


    張念心笑到:“啊,這是一個姓吳的書生教給我的法子,我吃了他做的鹽後就吃不慣別的鹽了,所以就一直用這個方法自己弄鹽,哦,還給了我一副畫好像叫什麽桌筒井?”說著取出一個罐子遞給他,王大膽打開一看裏麵全是這種細鹽。頓時手都在發抖,激動的說到:“那個姓吳的書生叫什麽?我要帶他引薦崔刺史。”


    張念心有些尷尬的說到:“那個人就是最近長在長安以一首江雪和涼州詞聞名關中的吳健生,現在他已經去投奔信王李攸了,你確定要去找他嗎?”


    王大膽一聽,傻了眼,說到:“唉,罷了,果然是個大人物不是我們這般小民所能接觸的。”說著帶著這細鹽去刺史中找工曹的人了。


    宋英到鍋裏嚐了一口歎到:“我去,這吳公子是個什麽人啊,這鹽我在老家的礦井裏幹活時都沒吃到。”


    “啊切,啊切,誰在說我啊?”此刻在長安的吳健生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這時,旁邊的一個夥計走了過來說到:“老爺,京兆尹府裏的那些官差又來要銀子了。


    小憐慍怒到:“啊?我們不是已經交了今年的釀酒稅了嗎?怎麽還要要錢。”


    吳健生拍拍她的肩膀歎到:“唉,這年頭,光有錢沒有權當然會成為官家養的肥豬。”說罷他對夥計說到:“今天先把醉鄉坊關一段時間,看來我要去拜訪一下信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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