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後半夜下了雪,院裏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正屋桌上,戴個眼鏡特像文化人的老馮端起酒杯歎了口氣,


    “哎,老沈呐,你說咱工頭兒這眼瞅著都要媳婦兒孩子熱炕頭了,再瞅瞅咱倆呢?”


    段虎喝個大紅臉,叼著煙翹起嘴角,“嗬,你倆可別跟老子比。”


    “你們這輩子也比不上。”


    “... ...”老馮納悶,瞅向沈保強,“老沈,工頭兒今是咋了?”


    “我這跟他認識這老些年,也沒見他這麽樂過啊。”


    “他那嘴角跟被魚線吊起來了似的,咋...咋瞅著這老傻的?”


    老沈見怪不怪,“嗐,你這是才迴來所以不知道。”


    “他自打結婚以後就這樣,越來越像個二傻子。”


    “你都不用問,準保是弟妹昨兒給他哄的。”


    “他自己在那咂摸甜味兒呢。”


    “...誒媽呀,老沈!”老馮嚇不行,瞧出他是喝多了,作勢要捂他嘴,“你這喝多了啥都往外禿嚕的毛病啥時候能改改?”


    “你這是不要命了你!”


    老沈淡然揮開,一指段虎:“你看他瞅空氣傻樂那樣兒,他還能聽進去個啥?”


    “得虧是正事兒嘮完才敢喝的,我今兒瞅他頭一眼我就覺出不對來了。”


    因為正屋仨老爺們又喝酒又抽煙,段虎就叫季春花跟孫巧雲去屋兒了。


    倆人也都吃完飯了,就窩在孫巧雲炕上閑嘮嗑。


    孫巧雲問:“春花,肚兒真不疼?”


    季春花笑著給她遞毛線:“真不疼,媽。我原先也不愛疼。”


    “想想我這體格子應該也算夠可以的了,那會兒頭一迴去張大夫那我還挺緊張的... ...生怕從前落下啥毛病了。”


    “閨女,咱是個有福氣的,老天爺都長了眼呢,不能再叫你受苦了。”


    “咚咚咚。”


    外頭忽然響起敲門聲。


    季春花一愣,也摸不出是誰了。


    段虎他們都在屋,守財吃完飯剛走沒一會兒,說迴去給大黑弄食,也不能這麽快迴。


    孫巧雲想想:“應該不能是季家的吧?”


    季春花沉吟片刻搖搖頭:“應該不能了,聽說季琴又走了。”


    “況且最近這村兒裏都在說她,我估摸她不敢輕易迴來了。”


    “我去看看啊媽。”季春花下地蹬鞋。


    她走到門口,還沒來及問呢,外頭就喊:“春花呀,我是你何嬸兒呐!”


    “你擱沒擱家呀?我們給你來拜個早年啊!”


    “!”季春花趕緊開門,“何,何嬸兒?”


    何鳳倆手提滿了東西,先是樂著道:“過年好啊春花!”


    完了就扭臉跟身邊的人說:“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季春花同誌... ...你得叫人妹子!”


    季春花聽一愣,這才來及看何嬸子帶著的另一個人。


    是個男同誌,個子挺高的...好像跟她歲數差不多。


    季春花恍然道:“何嬸兒,這是您家兒子吧?”


    嚴正文忙客客氣氣迴:“是,我是她兒子。”


    他手上也提著好幾個黃桃罐頭,禮貌地遞給季春花:“春花妹子,過年好,我是前幾天家來的。”


    “聽我媽說起你,我心裏就覺得特別過意不去,想說過來好好謝謝你。”


    “可我媽說你現在擱村委會當上小幹部了,最近還忙著掃盲,整的你們放假也晚...我倆就商量,等個周天兒再過來。”


    “誒呦,你,你們真不用這樣!這是做個啥呐!”


    季春花聽得臉發熱,臊的不行,“嚴大哥,真不用的。”


    “我隻是給何嬸兒念個信,完了教幾個字,跟正經教書老師又比不得,你們快進來坐,大冷天的別擱外頭站著。”


    “這東西...你你們還是一會兒拿迴去吧,我,我心裏頭不得勁呀何嬸兒!”


    正兩相推搡間,孫巧雲聽著動靜出來了。


    她知道何鳳拜托季春花給念信的事兒,春花啥都跟她嘮。


    孫巧雲熱絡地笑,迎上去道:“是何鳳同誌吧?誒呦,這您兒子呀!”


    “真好真好,這娃一瞅就是個規矩懂事的。”


    “快快,咱都進屋,去我屋裏嘮。”


    “也是趕巧了,我家虎子今兒也帶了朋友擱正屋吃飯喝酒呢,估計那幾個都喝懵了!”


    “咱也別去打擾他們嘞!”


    “誒,誒,孫姐,您太客氣了,我們其實就是來謝謝春花,給你家拜個年。”


    何鳳比孫巧雲小點,很禮貌地換了個稱唿。


    幾個人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進了孫巧雲屋。


    大白天的,門敞著也不礙的,家還這老多客人。


    再者說孫巧雲也尋思一會兒守財要是迴來,不用叫人自己進來就得了。


    她也沒想,這邊他們才進屋,李守財後腳就邁進院。


    他聽見動靜,自是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正正好好就瞅見何鳳她兒子嚴文正,麵上帶著幾分羞訕跟季春花說了句啥。


    完了就關上門,全進屋了。


    李守財倆眼珠子瞪得老大,從頭到腳猛猛地打了個哆嗦,撩開腿就跑向正屋。


    跑進屋裏時他臉都急得憋紅了,直奔著段虎過去,“壞了,壞了虎子哥!”


    “啊?啥玩意兒就壞了?”段虎正跟老馮還有老沈打撲克呢。


    悍匪般翹著二郎腿,混不吝地一笑,甩牌:“嘿!管上!”


    完了說:“守財都迴了,咱四人能湊桌麻將,不行打麻將吧。”


    李守財氣得直接大喊:“打打打,打個嘚兒啊!你再打,我嫂子都得叫人拐跑嘍!”


    “... ...啥?你放的啥屁呢?吃槍藥了你?”段虎嘿嘿樂,“老子媳婦兒跟我娘擱熱炕頭織毛活呐。”


    李守財差點沒暈過去,看向老沈:“你倆耳朵也塞雞毛了?”


    “剛外頭那動靜你們都沒聽見?”


    老沈捂著耳朵,精神病一樣搖頭,“啊~~?啊??~~”


    “你~說~啥~”


    老馮推推眼鏡:“我腦瓜都嗡嗡的,哪兒還能聽見外頭。”


    “尤其你虎子哥剛才喊一嗓子,現在我耳朵邊也嗡嗡的。”


    “行,行,”李守財皮笑肉不笑,憋屈不已地往段虎身邊一坐,瞪他,“你就得意吧嗷,那男的我看明顯比你年輕。”


    “長得還挺白。”


    “人還穿得賊體麵,賊周正,瞅著就是那種又有禮貌脾氣又好的。”


    “你等我嫂子跟人再多嘮嘮,最好嘮出感情兒來你再去嗷~”


    “... ...”段虎僵硬扭頭,“你,你沒跟老子開玩笑?”


    李守財聳肩:“我跟你開個蛋子兒的玩笑,而且都不是那男的自己來的,”


    “還帶了個嬸子呢。”


    “他們還提著好些東西,最後一塊兒進我孫嬸兒屋嘮嗑去了!”


    “我!艸!”段虎直接一把牌全摔了,腳底下晃晃悠悠地直奔屋外闖去。


    老沈當即捂住臉哀嚎:“完犢子了,這不完犢子了麽。”


    “守財啊,你也是純傻的。”


    “你沒看我特意沒接你那茬兒?他都喝這逼樣了你非告他... ...”


    “咱就等著他丟人丟到姥姥家去吧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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