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花直到發完麵和完餡兒,最後白白胖胖的大包子都進鍋開始蒸了,都還在不知不覺的走神。


    甚至身後響起沉甸甸的腳步和粗重的唿吸時,她都完全沒有察覺。


    她就蹲在水槽前,刷著那個和麵的大搪瓷盆。


    瑩白豐軟的手背上還沾著白麵粉,在水流底下一遍又一遍地刷盆。


    再看那盆,裏麵已經是溜光兒鋥亮,都快能照鏡子了。


    須臾,一雙結實黝黑的手臂自她腦瓜左右橫空出現,就著那水流兒開始搓洗手上的泥灰。


    季春花一愣,“啊”地一聲急忙挪開盆,啥也顧不得就軟乎乎地嗔道:“你,你這是做啥呀?”


    “那泥湯子不都淌盆裏去嘞?!”


    身後段虎一挑眉,利落收迴手,混不吝地譏笑道:“哦,是麽。”


    “老子瞅你這意思,還以為你要把一破盆洗到天黑呢。我這是幫你,別叫你白洗。”


    “!”季春花這才迴神,慌忙擰上水龍頭,扭身瞪圓眼,“你啥時候迴來的?”


    “... ...你他娘的是真行,還我啥時候迴來的。”


    段虎挺直上半身,甩甩手,悶哼:“我沒迴來,光手迴來了!”


    “不,不是。”季春花哭笑不得,“我剛才走神了才沒注意呢。”


    段虎翻個白眼,沒搭理她。


    心裏堵得要命。


    哼,個沒心沒肺的主兒,昨還帶她又是買零嘴兒又是買衣服的呢,今兒他擱外頭忙活一天,人是一點都不帶惦記的。


    不惦記也就算了,這自家爺們兒都站身後頭了還半點沒察覺呢!


    段虎黑沉著臉硬邦邦地走到灶前,麵無表情。


    正逢此時卻聞到股賊勾人的香氣。


    白麵、野菜,還有豬肉餡兒。


    他臉色終於見緩,問了句:“蒸包子了?”


    “對。”季春花重新擰開水龍頭刷了遍盆,隨後提溜著起身,順口道:“應該差不多能起鍋嘞,我來吧。”


    她話才說完,段虎就咵嚓一下掀起蓋子。


    “... ...”


    然後他就愣住了。


    耷拉著眼皮看著鍋裏擠著的白白胖胖的... ...“饅頭”陷入了沉思。


    他眼皮子跳了跳,扯扯唇角,“你這包子挺有個性嗷,褶兒呢?丟了?”


    “你倒挺會省事兒,這不純帶餡大饅頭麽。”


    “啊??不,不應該啊。”季春花聞此急忙放下盆,蹙起眉梢小步跑過去,探頭朝鍋裏看。


    隔著蒸騰的熱氣,她終於看清,卻當即很是挫敗地“哎呀”一聲。


    緊接著,便下意識地抿住嘴,視線略顯心虛地飄來晃去,“那,那個。”


    “對不起啊,我是尋思著天冷不好發麵,就做了溫水擱鍋裏發的,可能是發的時間有點過,太喧騰了。”


    “我,我又沒捏幾個褶兒... ...就,就都擠一塊去嘞。”


    她說著,便不忍垂眸,毛茸茸的眼睫撲朔。


    孫巧雲聽見動靜剛走到灶房門口,隻聽到沒捏幾個褶啥的,立時道:“那咋嘞?”


    “誰規定的包子非得有褶兒?”


    “有沒有褶兒不都是麵跟餡兒麽。”孫巧雲恨恨地瞪了段虎一眼,不用問就知道這粗貨又埋汰她兒媳婦了。


    孫巧雲冷哼:“你樂意吃就吃,不樂意吃拉倒。”


    “我們娘倆吃,你揣錢上外頭吃去,想吃啥吃啥。”


    “... ...”段虎板著臉,把大鍋蓋隨手一撂,抄起簸箕就開始從鍋裏往外拾包子,都把季春花給瞅驚了。


    她不禁擔憂道:“要不等會兒吧?怪燙的。”


    孫巧雲淡然道:“不礙的春花,你爺們兒皮糙肉厚不怕燙。”


    “你甭管他,一迴來就耷拉張大黑臉,也不知道是給誰看呢。”


    “走,跟媽去正屋等著。”


    “... ...”段虎額角突突狂跳,唿吸聲開始變得愈發沉啞急促。


    孫巧雲充耳不聞,幹脆進去以後拉著季春花就走。


    季春花卻一步三迴頭,用一種不舍又複雜的眼神瞅著段虎彪悍的背影。


    她,她覺得還是得跟段虎說說。


    誒呀,這到底得咋說呀。


    孫巧雲也倔的很,故意和段虎拗勁似的,很大聲地說:“春花啊,要我說你就不應該特意為他多包那麽多,還多用那麽老些肉。”


    “那剁肉多費力氣啊,為他這麽個迴來就給你臉色看的主兒,真不值當。”


    “誒呀媽。”季春花忍不住替段虎辯駁,“不是的媽,是他剛才進去的時候我沒注意,他... ...他可能就是有點鬧別扭嘞。”


    段虎有時候就是個熊娃子脾氣嘛,這不過是又炸毛了而已。


    孫巧雲聽了這話卻恨鐵不成鋼地急忙阻攔,“你個傻丫頭,不許說話。”


    “你可以擔待他,但媽看不過眼兒的該訓就得訓。”


    “咱倆得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全都哄著他那還了得?他得上天!”


    段虎就弄灶房隱約聽著,手底下的動作愈發粗魯野蠻。


    把鍋碗瓢盆碰得起了哐啷直響。


    他咬牙切齒,粗啞著嗓子一邊罵一邊抄起個沒褶兒的包子往嘴裏塞,賊大力地嚼著道:“哼,洗個盆沒完沒了,包個包子褶都忘了捏。”


    “誰知道是尋思啥事兒了。”


    “尋思啥事兒... ...能連自家爺們兒迴來了都沒發現。”


    “肥婆,老子看是我太縱著你了!太照顧你了!”


    “尋思幹那事兒你疼得慌就再緩緩,老子先吃嘴兒解解饞,你可倒好,不光吃睡著了,白天瞅見我也跟沒睡醒似的。”


    “好啊,好。”他兩口就吃完一個包子,哢哢一抹嘴。


    端著簸箕粗莽轉身,“你看老子今兒辦不辦你就完了。”


    “老子高低得再振把夫綱,叫你知道誰是大小王!”


    段虎氣勢洶洶地端著包子進了正屋,把簸箕一撂接著抄起個白胖的包子,啟開牙關啃上了。


    他兇戾雙眸危險眯起,直勾地盯著季春花跟包子皮一樣軟乎白嫩的臉。


    院外頭冷不丁地傳來一聲吵吵兒,沒聽清說的是啥,孫巧雲卻愣了愣,皺眉道:“今天到底是咋了,我打白天就聽外麵隔會兒就亂哄哄的,也不知在嘮個啥。”


    說著,她腦中一閃,看向段虎誒了一聲,“對了虎子,今兒白天村委會的來找你嘞。”


    “春花說你不在家,人家就又走了。”


    “... ...虎子,你沒啥事兒瞞著媽吧?”孫巧雲神色有些擔憂。


    段虎卻滿臉冷然,咽下包子端起熱茶唿嚕唿嚕灌下肚,語氣平平道:“沒有。”


    “我估摸著是為開荒種地那事兒呢。”


    “我聽李守財說的。”


    他話音才落,耳畔便躍進“啪”的一聲。


    段虎下意識蹙起濃黑眉心,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卻見季春花笨拙又慌張地鑽到桌子下頭。


    孫巧雲急忙說:“誒呀掉地上你就甭吃了春花,小心壞了肚子。”


    季春花驚道:“那哪兒行,那不是糟踐糧食嗎?我拍拍就行嘞。”


    孫巧雲:“嗐呀,拍啥拍,怪麻煩的。”


    “糟踐不了,你給虎子,讓虎子吃嘍。”


    “真不用拍,你爺們兒牙口好,有個石子兒沙粒啥的全當給他磨牙嘞!”


    段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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