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點奇怪過朱成鈞為何沒有變著花樣來令她煩惱——他這麽大人,樹也爬得,牆也翻得,裝傷這一條實在不該攔住他。


    想過一迴,便也罷了,見不到他時,她內心十分平靜,再沒有那種無計可施無可奈何的感覺了,若能一直如此,漸至淡去,那也不錯。


    「九爺,」她收斂了心神,將注意力專注到案子上,同時將自己的疑問悉數說了出來。


    「他現在覺得我七哥,或者是二叔,比我重要了。」朱成鈞張口點出了要害之處。


    這是展見星也已想到的,她點頭道:「這變故當是出在最近,否則當初臨川郡王都不會出手挑起你與七爺的仇怨。」


    但是最近,沒有聽說朱遜爍做過什麽。


    朱遜爍因為一進撫州就鞭打知縣的粗暴行徑,當時就出了名了,他要又幹出什麽胡為之舉,多多少少會傳到崇仁這裏一些。


    這點朱成鈞暫時也無法迴答,道:「明天我派人去東鄉打聽一下,看看是否有線索。」


    「我也叫人去問一問。」展見星說著,又陷入沉思,「打聽的時候,最好有個方向——二郡王那樣一個人,究竟能用什麽打動臨川郡王呢?」


    要是反過來就好想得多,臨川郡王是江西地頭蛇,能提供給朱遜爍的方便太多了,但朱遜爍的話,他並無必要收買朱議靈——又或者,不是收買,是要挾,他拿住了朱議靈的把柄,要挾住朱議靈自己把這個鍋背了大半?


    展見星想得腦袋都有點疼了,想不出來,忍不住抬手揉了下額角,感覺袖子有點沉重,這下想起來,她還揣了許異的信。


    橫豎沒結果,她便把信拿出來,拆了準備看一下換換思緒。


    信上一小半是寒暄,話一話別後近況,然後底下長篇累牘,都在激動地感歎宮中新添了二皇子,他那份情感不但真摯,而且熱烈,雖然他很顯然沒機會見到才降生的二皇子,但憑想象往二皇子身上堆砌了七八個好詞,又讚美皇帝,因為皇帝新得了兒子也很高興,把在京的官員按品級都發了獎勵,許異得了一吊錢,他把那串錢拆開了,分了兩個裝到信封裏,隨信寄來給展見星與朱成鈞,說是讓他們也沾沾喜氣。


    展見星原還沒注意,把信封倒一倒,真從裏麵倒出兩枚成色嶄新的銅錢來,她對著愣了片刻,沉重心情都消去了些,實在忍不住好笑——這叫什麽事兒?


    添丁固然是喜事,但許異一個還在觀政的見習官員,歡喜成這樣真是沒頭沒腦的。


    「他這是什麽毛病?怎麽每迴皇上生兒子,他都這麽激動?」


    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展見星一驚,才發現朱成鈞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走到她身後,就著她的手裏一起在看信。


    「……」


    他這一說,展見星想起來了,確實是,頭一迴聽見皇上得子的時候,他們還在代王府裏,那時候許異也很開心。


    而這迴,許異更高興了,看他這勁頭,身邊人都不足以分享他的喜悅,竟是千裏迢迢寫了信還捎了錢來才足意。


    她把正翻到的這頁紙又看了一遍,仍不明所以,隻是忍不住又想笑,搖頭道:「許兄這份天真爛漫,也屬難得,算了,不管他怎麽想的,捎東西又捎口信過來,總是一片好意,九爺,這個給你。」


    她把其中一枚銅錢從身旁的茶幾上撿起來給他。


    從表情看,朱成鈞先不大想接,但隨後仍是接了過去,也沒再說什麽話。


    展見星心頭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她疑惑著要把厚厚的信箋揣迴信封裏去,忽然發現正看著的這張沒有結語,後麵應該還有一張,便又頓住,把末後一張翻出來看。


    這一張上寫得還很滿。


    似乎是路途遙遠,難得寄一迴信,許異恨不得把京裏的新鮮話兒都分享出來,也似乎是因為這件事確實和昔日的同窗們有點關聯,他詳詳細細地寫著,近日,二郡王朱遜爍往京裏進貢了一個道士,皇帝要給在江西替他牽製寧藩的朱遜爍顏麵,收下了。


    ——最後一句是展見星自己想的,許異並不知其中內情,沒說到這樣,他隻是表示了一點擔憂,朱遜爍到了江西,看上去又挺能從皇帝那裏找存在感,許異知道展見星昔日與他有隙,恐怕對上了再吃虧,所以撿自己聽聞到的消息提醒了她一下。


    展見星捏著信紙,凝住眼神,心想——


    「原來如此。」


    她沒有說出口,這一句是朱成鈞立在背後,替她說了出來。


    展見星轉過頭去,兩人目光相對,都知道了彼此未竟之語。


    「用不著派人去打聽了。」朱成鈞又道,語氣十分肯定。


    展見星默然點頭。


    朱遜爍送上京的那個道士,就是答案——如若不錯,那也就是朱議靈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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