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見星以為他有什麽聰明過人的真知灼見要發表,連忙目視他,等他開口。


    「我不該說你沒良心,」朱成鈞一本正經地道,「你像我,是件好事,你以後可以盡管多像一下我。」


    「……」展見星無語到匪夷所思地瞪他。


    已經過去的話頭,他津津有味地撿迴來把她調戲一下,他們就不能好好說話了是嗎?


    好在朱成鈞接下來的話表示還是可以的:「你想沒想多不要緊,就算做也不是做給你看的,龍椅上的人怎麽想,才重要。」


    展見星一想:「也是。不管他了,我也管不著,做好我自己的事就是了。」


    ……


    展見星的分內事正經做得不錯。


    這年頭的小民所求不多,堂上的大老爺略微清些,堂下的皂隸不胡亂抓人,不編排名目亂收規費,就算是好年景了,百姓們就能自動把小日子過得紅火起來。


    今年底就是個豐年,人人上街都是一張笑臉,大方地把年貨一樣樣往家裏搬,年底閉衙封印以後,展見星終於騰出空來,也陪著徐氏逛了趟街,路上有些百姓認得她,也不怕,都歡喜地上前行禮打招唿。


    他們這個縣尊年紀雖小,難得地懂得體下,現在王府開建了也沒怎麽影響到大家正常過日子,這就是件極不容易的事了。


    走過一個賣手帕子珠串等小飾物的地攤時,也有人招唿展見星:「縣尊也出來辦年貨了?」


    展見星一看,有點驚訝「你們——」


    地攤後竟是冒氏和丁大嫂兩個人。


    「你不是走了嗎?」她先問冒氏。


    冒氏是有娘家的,娘家家境還不錯,先前她喪子之後受了刺激,才一時衝動去出家,險被坑騙之後就冷靜過來了,領了當時縣衙發放的十貫錢後就決定迴家去,她娘家在太原,路引還是展見星親自替她辦的。


    冒氏笑了笑:「唉,不瞞縣尊,我心裏還是有點放不下——又迴去看了看,聽鄰居說李振把房子賣了,葬了婆婆和升兒,之後他自己跑了個不知所蹤,我也不想知道他去哪兒了,他能讓婆婆和升兒入土為安,算是還有點良心。我沒了牽掛,本打算就走,又想該謝謝丁大嫂,便去同她辭行——」


    「誰知我一聽,我也想走了。」丁大嫂接過了話頭,爽朗笑道,「縣尊照顧,問案時都沒叫人見著我們,不過從前熟悉的人多少猜得出來,還有我家那個沒臉沒皮的死賭鬼,找著了我,居然還想叫我迴去過,呸,我拿起掃帚就把他打跑了。還在這裏總是囉嗦,我就想著,不如跟了冒家妹子走,走得遠遠的,幹幹淨淨地從頭開始。」


    冒氏又接話:「因為要等丁大嫂的頭發再養長些,所以耽誤了一陣子,天又冷了,我們就想,不如等到開春,那時再走,路上也不受罪。」


    丁大嫂和冒氏不一樣,她是真剃了頭做了姑子的,四五個月過去,已經養了些頭發出來,使塊赭布包了頭,不仔細看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了。


    展見星聽她們一替一個說話,麵色在寒風裏吹得發紅,但眼神都閃著光,可見兩個人能做個伴,比一個人胡思亂想自己的苦楚好多了。她十分欣慰,笑道:「這就好。」


    丁大嫂想起來忙道:「對了,我還有一事要求縣尊,冒家妹子有路引,我卻還沒這樣東西,聽人說出遠門都需要的——」


    展見星點點頭:「你年後到縣衙來,我會交待戶房。」


    丁大嫂和冒氏聽了一起行禮,都感激不盡:「幸虧遇上了縣尊這樣的青天大老爺,不然,我們都不知葬身在哪裏了。」


    和兩人告別後,展見星心情很好,她這個官雖然微小,還是能做一些事,有時上位者的一言,改變的也許就是百姓的一生。


    又隔兩天,年二十八了,被她打發去京裏送節禮的一個衙役趕了迴來。


    衙役是和秋果一起去的,朱成鈞也要送一份,兩個人便一起去,也一起迴來了,帶迴來了兩封信。


    朱成鈞也在縣衙裏,他的王府還在建,他在這孤身一人,把年過到縣衙裏來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


    熏籠暖乎乎地燃著,展見星和朱成鈞各坐一邊,拆信。


    片刻後,麵麵相覷。


    信的內容大半都沒什麽要緊,楚祭酒隻是表達了對收到千裏之外的學生節禮的高興,正事隻順帶了一筆,就這一筆,讓朱成鈞一時都有點說不出話來。


    ——江西撫州府內,可能又要多添一位郡王了。


    好巧不巧,這位郡王,與朱成鈞同出一脈。


    在楚祭酒的信中,撫州又將有王就藩的事還沒有正式定下,隻是朝廷上刮起些風聲,他慮及與朱成鈞有關聯,方提前透了口風過來。


    這位王爺,封號榮康,名遜爍。


    正是朱成鈞的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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