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叫小丫頭倒茶來。


    她這樣可親,展見星終於被「打動」,低著頭道:「是我不好,我在家裏活不下去了,逃出來,想找條活路,但我身上一文錢也沒有——」


    她說到這裏,趙拐子點了頭:「我一猜就是,你這麽個大姑娘,該著嫁人的年紀了,是不是爹娘給你找的人家不妥當?」


    「……嗯。我家裏窮,哥哥要娶親了,出不起彩禮錢,我爹就想拿我去跟一個傻子換親,把傻子的妹妹換來做嫂子。那個傻子說話都流口水,我不想嫁給他,但爹硬逼著我,我捱不過,就逃了。」


    展見星說話時始終低著頭,但趙拐子沒起疑,她做媒起家,市井之間這種故事聽得多了,這種年月,哪個女人背後沒筆心酸賬,展見星所謅的不過是其中尋常一筆。何況在她想法裏,就算冒氏事發,那也是官府衙役威風凜凜地持票上門拿人,繞這麽大個彎子來誆騙她,實在離奇到想不到。


    「唉,你爹真是,香火雖然重要,也不能這麽不心疼女兒。」趙拐子很唏噓地陪著感歎了一通,又很替展見星發愁地道,「你跑了容易,今後可怎麽辦?嬸子也有個女兒,比你大幾歲,隻是嫁到了外地,見一麵都難得很,她那眉眼跟你有兩分想象,所以嬸子一見你,就覺得親切。你沒錢,嬸子倒願意借你一些,可是你總不能從此就不迴家去吧?對了,你是哪兒人?」


    展見星信口謅了個離縣城最遠的村名,為了掩蓋口音上的一點問題,她又做出仿佛放鬆了一點的神色道:「我們家是從別地搬來的,在這裏沒根基,我爹這麽逼我,村裏人都不勸,就看熱鬧,我沒法子,才逃到城裏來,想——想先落下腳,找個工做,等給哥哥攢到娶親的錢了,我再迴去,我爹也該不怪我了。」


    這是她想好的說辭,一個十七八的妙齡姑娘,張口要出家,目標太明確了,恐怕引起拐子的警覺,所以她隻說要找個工。


    「是個孝順姑娘。」趙拐子誇她,「家裏這麽虧待你,還想著哥哥。隻是,女人家不比男人,力氣活都幹不了,隻能做些縫縫補補的,不知哪天才攢得到錢,就算你吃得起這個苦,你哥哥恐怕等不了。」


    展見星看著自己的手道:「——那我也沒辦法了,我隻能這樣。」


    趙拐子也看她的手,手指上都有薄繭,一看就是雙做活的手,她更放心,心思也更活了,站起來,去拉了她的手道:「你有這份誌氣,嬸子倒是可以替你找個工,隻是路遠些,又清苦,恐怕你不願意去。」


    她找的是什麽地方,自然不必說了。


    ……


    另一邊。


    朱成鈞揣著知縣官印進了縣衙大門,以需要人手去修整王府建地為由,把當值的百來號衙役全部趕到了西城,衙役們都不願意幹那苦差,但郡王親自當麵差遣,也沒哪個人敢硬氣地把心裏的「不」字說出來,隻好莫名其妙又滿心不願地,苦巴著臉往西城走。


    等到了西城,朱成鈞才亮出了官印,發令道:「今有一樁要緊案子,由本王協同展縣令一起辦理。你們聽我號令,隨我從西城門出,我說做什麽,你們就做什麽,如有懶怠拖延,延誤戰機者,我發現一個,砍一個。」


    眾衙役:「……」


    「都聽清楚了沒有?」朱成鈞的聲音不高,口氣也木木的,「沒聽清楚,現在問,迴頭違令送了命,再來問,就沒有頭能說話了。」


    沒、沒有頭——


    這位郡王爺為什麽能用這麽尋常的口氣說出這麽可怕的話!


    羅順被下了班頭的職位,關去了監牢裏,現在衙役們以林開運為首,他目瞪口呆,又被驚嚇得不得不馬上開口道:「王、王爺,要我們辦案子,小的們當然不敢不從,但是怎會說到戰機,又、又砍——」


    後麵的衙役們嗡嗡附和:「是啊,我們規矩不是這樣的。」


    「我連捕快都不是,隻是個跟縣尊出行舉牌子的,辦案子砍頭也輪不到我啊。」也有衙役很委屈。


    「去,我是我就該掉腦袋了嗎?」旁邊屬於快班的衙役跟他內訌。


    「都閉嘴。叫你們問話,沒叫你們質疑本王。」


    朱成鈞雖然不大擺郡王架子,但他真要擺的時候,那一點也不含糊,他的眼神掃過衙役們的時候,就跟掃過一堆木樁子差不多——既無意義,砍掉充柴燒也毫不可惜。「你們從前的規矩怎麽樣,不關我的事。跟了我出去,就是按我的規矩來。」


    林開運有點抖,他不是第一迴 見朱成鈞,朱成鈞打著催建王府的名義往縣衙跑過好幾次了,平常看他除了生得好些,也沒甚出奇,隨身就帶了一個內侍走來走去,都有點像家道敗落了的落拓子孫似的。


    哪知一開口口氣這麽大,不是砍人就是沒頭,要到這個時候,他才深刻認識到,這真的是個郡王,長在雲端上與他們截然不同那種,人命在他眼裏,就是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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