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自打醒來後,經常會一個人發呆。


    她腦海中始終亂亂的,理不出頭緒。


    明明記得有很多人,但偏偏卻一個都想不起來,甚至連他們的麵容都記不真切。


    起初的時候,她問過晟軒,晟軒還有耐心跟她解釋,她失憶了,並且不厭其煩的告訴她,她之前枯燥平凡的十六年生活,到底是什麽樣子。


    隨著次數的增加,阿秀再多發問時,晟軒便隻沉默不言。


    原本還算溫馨的早飯時間,被阿秀多嘴了幾句,氣氛徹底冷下來。


    阿秀沒什麽胃口,就這麽坐著發呆,晟軒不答話,她能看得出來,就靜靜的等著他。


    等晟軒吃完了早飯,又去洗碗。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健碩,平日裏經常下地勞動,因此很是硬朗。


    一個大男人蹲在地上洗碗,看起來違和,卻又從心裏溢出來一點異樣的感受。


    阿秀看著看著,隻覺得眼眶發熱。


    她模模糊糊的印象裏,好像也有個男人,親自給她做飯,不嫌棄的給她洗腳。


    是他嗎?


    看著晟軒的一舉一動,阿秀忽然低低的叫道,“晟軒,你給我洗過腳嗎?”


    “不然呢?”晟軒被她鬧得隱約有點小情緒,嗓音低沉的嗯了聲,“你昏迷的時候,都是我做的。”


    “哦。”阿秀點了點頭,沒再糾結這個讓大家不快的話題,轉而道,“謝謝。”


    晟軒沒迴話,他把洗好的碗筷都收攏好,然後看了眼天色,拿上鋤頭和鐮刀,對她頷首,“走了,該出發了。”


    她如今待著的地方,是叫開陽村,位於婺州下的一個偏僻小村莊,村莊是真的偏僻,幾十年來沒有人進出過,方圓十幾裏地,都是本村人。


    村莊不大不小,約莫有二百戶人左右,總人數也就六百出頭,住上幾天後,基本都能混個臉熟。


    村民們過著的是自給自足的生活,商品經濟在這裏不發達,他們很少出去村莊,進到城裏去,一般都是過年的時候,置辦年貨才會出門。


    畢竟從村子裏出去,到集鎮上,步行要走三天,就算是騎馬坐車,都要走一天。


    村子裏隻有牛車,兩個軲轆的那種,坐上去別的不說,光顛簸就要了命。


    阿秀覺得這樣的生活,令她感到不習慣。


    晟軒說她從小生活在這裏,她的雙手卻瑩白如蔥,根本都不像是下地勞動的。


    對此晟軒的解釋是,他心疼她,沒有讓她辛勞過。


    阿秀默認了這個理由。


    一路胡思亂想,晟軒不出聲,阿秀自然不出聲。


    晟軒家裏隻有他和她,原本說是有個老母親的,後來前年老母親去世後,就留下他孤寡一人。


    為此他不止一次的感激,說還好有她作伴。


    他們家的地需要走上一段路,翻過一個低矮的山頭,再途經一條坎坷的小路,緊挨著的小路旁邊,就是田地。


    夏季時分,田地裏的農作物生長的很是茂盛,生機勃勃的,望過去綠油油一片,入目讓人神清氣爽。


    自從一年前新皇登基,對於農民來說,倒是享福了。


    往年他們都需要給朝廷納稅,去年一年都沒有,包括今年,都不需要,因此種的收成,都是自己所得。


    百姓們餘糧多了,自然就富裕起來,日子過得美滋滋,自然就天下太平。


    晟軒家的地不多,不過喂飽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做農活特別用心,到了田地後,沉默的抿著唇,吩咐她讓她在涼陰地坐下,他自己則拿了鋤頭前往那茂盛的田埂上。


    阿秀被曬得臉頰發紅,把頭頂的草帽摘下來後,放在臉頰扇了扇風,蹙著眉頭道,“晟軒,先歇息會吧,我們趕路過來,已經很累了。”


    她一場大病後,身子就虛的不行。


    剛才的一段路,還多虧晟軒照顧她,沒走那麽快,即便這樣下來,此刻的阿秀還是一邊掉冷汗,一邊喘氣說道。


    晟軒抬腳欲走,聽到她的聲音,迴頭看她,漆黑的眸子裏閃了閃光,而後踱步迴來。


    阿秀還是皺著臉,看出來有點難受。


    晟軒從懷中取出來一塊手帕,伸長了胳膊遞過來,“給你,擦擦汗。”


    手帕上繡著一個歪歪斜斜的字體,軒,阿秀凝神有幾分好奇,看看手帕又看看晟軒,“這是?”


    “你之前繡給我的生辰禮物。”晟軒說著,有幾分不自在,耳朵上染上紅暈。


    阿秀哦了聲,接過那個帕子,放在掌心,手指在上麵摩挲著。


    “還有印象嗎?”晟軒問。


    阿秀搖了搖頭,“記不得了。”


    “嗯。”晟軒道,“沒關係,我記得。”


    阿秀沒有迴應,用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之後,又拿起草帽繼續扇風。


    夏天就是這樣,太陽還沒升到正當空,已經熱的不成樣子了,晟軒之後轉頭鑽進了田地裏,等阿秀再勸他,讓他休息會晚點再幹,晟軒便說他心裏自然有數,讓阿秀就待在旁邊坐著等著,要是實在無聊的慌,就喊著和他說話。


    話說都說成這樣了,阿秀不好意思再勸。


    她乖巧的坐在田埂之間,環顧四周景色。


    身邊是棵巨大的樹,枝繁葉茂的,就算是酷烈的日頭,陽光從上麵照下來,層層疊疊厚實的葉子,最後隻有斑駁的日光落下來,像是一塊塊碎了的銀子。


    身後是張三嬸子家的地,他們家有三個兒子,大兒子跟她一般大,不過做農活已經很是熟稔,小兒子不過才七歲左右,每天也是跟著兩個哥哥一起下地幫忙。


    這會他們就在地裏,三個人一字排開,莫名有幾分喜感。


    再往前後,就是他們家的地。


    晟軒弓著身子在用鋤頭除草,他個子高,半蹲在那裏,還是比旁邊的玉米杆子要高出來一頭。


    從阿秀的角度看過去,莫名覺得滑稽可笑。


    “晟軒!”阿秀又叫他的名字,正低頭苦幹的晟軒聽見後,身子頓了頓,緊跟著直起身來,迴頭瞥她。


    他的眉眼都逆著光,奇怪的是,阿秀仿佛能夠感受到他那道灼灼的目光,筆直又犀利的朝她看過來。


    印象裏……


    似乎就是這麽一雙眼睛,如此注視著她。


    阿秀有些恍然。


    半晌,她笑了笑,是了,或許一直以來,都是她太執著於夢境裏的東西。


    她總是跟自己較勁,告訴自己,她是誰這很重要,因為她丟失了以前的記憶,所以她對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晟軒,始終保持懷疑態度。


    還有什麽可懷疑的。


    十六年平靜的生活,都在這走都走不出去的村莊裏,一眼能夠看到老死的那種,除了晟軒,她還能有過誰?


    晟軒對她這麽在乎,去哪裏都要把她帶在身邊,根本不會給別的男人什麽機會吧?


    “怎麽了?”他聲音低沉,三兩步到達跟前。


    男人幹了大半天的活,這麽熱的天,他又需要賣力,身上穿的短衫,不知何時就已經被汗水浸透,濕漉漉的一團,緊巴巴貼著身子。


    他靠近後,身上的味道一並傳了過來。


    自然是有男人的臭汗味,還多出了幾分田地土壤的塵味,混雜在一起,莫名覺得有幾分強烈的荷爾蒙。


    阿秀仰頭看他,紅彤彤的小臉上浸著薄薄的細汗,晟軒看的眸色深沉,不自在的轉過臉去。


    “你轉過臉做什麽?”阿秀笑,“晟軒,我覺得,那些過去不重要了。”


    “什麽?”晟軒聽不大懂她話裏的意思,轉過頭來看著她問,鄭重其事,“阿秀?”


    “我是說,我既然想不起來那些事情,就不打算想了。”阿秀說。


    她分的清楚,眼下和晟軒生活在一起,沒必要因為一些虛妄的或許根本不存在的事情,鬧的彼此兩個人都不開心。


    倘若那些過往,真的就是和晟軒在一起青梅竹馬十幾年,那麽對晟軒來說,她的懷疑和揣測,都是莫大的傷害。


    倘若不是,可她能夠忘掉,是不是就說明了,那些過往並不重要?


    還是活在當下,最為踏實。


    最親密的兩個人,她不想傷害到他。


    晟軒好半天都沒迴過神來,他呆呆的站在樹蔭下,不知道為什麽,幸福來得這麽快。


    阿秀從醒來後,就對她的身世十分懷疑,哪怕他說了十遍二十多遍,她還是不信。


    盡管嘴上沒說,但麵上表情卻已經出賣了她。


    現在……


    “傻了?”阿秀笑了笑,拉過他的手,拽著他把他按在了身邊的田埂上,遞給他水囊,“喝點水休息下吧。”


    “好。”思緒漸漸迴來,晟軒點點頭,接著之前的話題道,“你不介意就好,我知道,失去記憶你會迷茫的,不過……”


    “我知道,有你在我身邊。”阿秀搶了他的台詞。


    晟軒隻能笑,他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一害羞的時候就會不自在的偏過頭去,此刻自然是。


    兩個人相處前所未有的和諧。


    晟軒上午沒再幹活,夏天的中午,熱起來能曬死人,他們就在樹蔭下聊聊天,餓了吃點幹糧。


    等到了日頭沒那麽強烈,已經到了半下午。


    晟軒站起來幹活,阿秀跟他一起,兩個人經過中午的談話,關係倒是親密了些。


    聊著聊著,阿秀便問他,“這麽說,我十六年都沒出過這個村莊?”


    “嗯。”晟軒點頭,“我倒是進過城。”


    “我也好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啊。”阿秀說,“晟軒,你能帶我出去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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