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舉動,落在所有人眼裏,卻見他絲毫不見緊張之感,從容不迫的燒香敬天地。


    顧長歌雖然不相信鬼神之說,然而,如今這個時空,信奉這個的不在少數。


    長桌四周圍繞著烏央央的士兵,他們各個翹首盼望,時不時小聲的議論著什麽。


    她抿緊了唇,竟然感到有點緊張。


    “你猜等下會發生什麽?”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響,讓她不由得蹙眉。


    顧長歌看向近在跟前的墨君邪,不由得低聲詢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是三軍主帥,這種大場麵,本來應該在主座上的男人,這會卻挺拔的立在她身邊。


    “我不在你身邊,還能去哪?”他舔了舔唇瓣,麵上不動聲色的注視著道士,顧長歌卻覺得腰上一緊。


    “……”


    這個男人!


    她拍掉他的手,美眸中滿是不讚同,“注意影響。”


    墨君邪盯著她那張嚴肅的小臉,最好看的黛眉,稍微皺起,仿佛就在他的心上濺起漣漪。


    他還要說什麽,顧長歌低咳一聲,“開始了。”


    墨君邪隻好收斂心神,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人群正中央的道士,在燒香跪拜天地之後,變戲法似的抽出來一支桃木劍。


    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念了一段咒語後,忽然跳起,以手沾銀水,稀疏的灑到劍刃上,隨後他將木劍背到身後,繞著長桌和擔架,開始誇張的跳起大神來。


    “……”


    顧長歌無語的抽抽嘴角,餘光瞥到墨君邪,他冷著一張臉,唇線下崩,說不出的寒涼。


    他在人前總是這副模樣,高冷不可褻玩,在她跟前卻又溫柔乖順,不知道有多麽聽話。


    正胡思亂想,耳邊砰砰砰的聲音停止,一聲厲喝,讓她迅速迴過神。


    此刻的道士已經將桃木劍指著昏迷的心兒,口中念念有詞,“大膽孽障,速速離去!否則定叫爾等灰飛煙滅!”


    同樣一句話,他重複了好幾遍,一遍比一遍聲音大。


    顧長歌隻覺得耳膜被震的生疼,她不悅的皺眉,剛要抬手,耳朵便被一隻微涼的手捂住。


    四周的將士們都和她同樣的反應,麵上看起來痛苦不堪。


    顧長歌暗暗心驚,本以為這道士是個跑江湖的半吊子,誰料居然還真有兩把刷子!


    “墨君…”


    “我在。”墨君邪在她身邊,神色無異,“不要怕。”


    “這是怎麽迴事?”


    墨君邪沒有迴答她,將她抱得更緊。


    就在這個時候,天色驟然大變,滾滾墨色雲朵翻湧而來,聲音如同悶雷沉重兇猛,緊跟著無數倒抽冷氣聲先後響起,就連顧長歌都不由得瞳孔皺縮,臉色煞白。


    “這……”


    她下意識的抓緊墨君邪的衣袖,身子控製不住的輕輕顫抖。


    原本濃沉的天幕下,忽的萬千道金光破空而出,隻見一隻巨大的金色鳳凰從遠處飛來,嘶鳴嘹亮刺耳!


    顧長歌捂住耳朵,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那隻金鳳凰,那抖動的翅膀,撲簌簌的往下掉落燃燒著的火星!


    鳳凰飛的越來越近,她似乎感受到迎麵吹來灼熱的風,渾身僵硬的立著,屏住唿吸,久久不敢出氣。


    狂風吹起她的長發,淩亂不堪。


    唿嘯而來的鳳凰,已經近在咫尺。


    顧長歌緊張的不知所措,她咬著下唇,瞳孔中印出巨大身影。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收!”


    道士忽然間一聲大喝,隻聽鳳凰發出淒厲鳴叫,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倏然之間急劇變小,直到和手掌一般大小,咻的一聲,撲棱著翅膀落到了心兒額頭上。


    “啊!”


    士兵們都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忍不住發出驚歎聲。


    火紅的鳳凰,和她雪白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讓所有人都挪不開眼睛。


    道士此刻收起桃木劍,改換成一把薄薄的竹扇,他對著竹扇吹了口氣,隨後用力煽動扇子,於是落在心兒額上的鳳凰,發出細微的叫聲,它身形晃動,翅膀翕合,火紅的顏色,隨著風兒吹拂,竟然變得越來越淺,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一道細窄的光,飛快的鑽進了心兒的額頭,再也沒出來。


    “啊!”


    眾人張大嘴巴,訝異不已。


    就連顧長歌都渾身僵硬,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翻滾的雲海,宛如潮水一般,漸漸褪去。


    暗夜消匿,天空依舊晴朗,萬裏無雲。


    道士將長劍和竹扇收好,一一擺放在長桌上,隨後小跑著走到墨君邪跟前,舉起手臂高唿了幾聲,“天佑將軍!天佑將軍啊!”


    墨君邪幾不可見的哂笑了下,沒開口。


    道士沒管他什麽反應,自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喋喋不休,“將軍,心兒體內的邪祟之物,已經降服,不僅如此,心兒姑娘…是貴為人上人的命格啊!方才有金鳥破空而出,環繞周圍,鴻運當頭啊,將軍,貧道掐指一算,倘若您娶心兒姑娘為妻,定能功成名就,造就春秋大業!”


    “她什麽命格?”


    “人中之鳳!”道士聽得墨君邪問話,臉上寫滿激動,“貧道有生之年,居然能遇到如此富貴的命格!實在是…實在是激動!”


    “是嗎?”墨君邪閑涼的問。


    “將軍與姑娘,乃人中龍鳳!陰陽結合,將軍為陽,姑娘為陰,您二人是命定之人,留她在您身邊,定然能逢兇化吉,一往無前!”道士滿麵紅光,興致衝衝的道,“貧道在這裏,便先恭祝將軍和姑娘,長長久久,恩恩愛愛,以庇天下黎民蒼生啊!”


    有道士開了口,不少士兵紛紛被煽動。


    他們剛才都親眼目睹了金鳥破空而出的場麵,心中對心兒蒙上了一種異樣的情緒,如今再聽道士的這一番說辭,看向心兒的目光之中,裝滿了崇拜和敬畏。


    不知是誰帶頭,跪在地上大唿,“恭賀將軍!將軍萬歲!姑娘千歲!”


    場麵一度很混亂。


    顧長歌從震驚中迴過神來,看著瘋癲癡迷的眾人,陣陣寒意湧上後背,她打了個寒顫。


    唿喊、咆哮、磕頭聲,有人虔誠的頂禮膜拜,甚至還有人腦門上磕的都是模糊血跡。


    原本就隻是極為普通的一個女子,轉瞬之間,變成了救國救民的渡世菩薩。


    顧長歌覺得好笑。


    她扯了扯嘴角,細微的表情被道士察覺,他看過來,對她的行為十分不滿,似乎想要開口指責。


    墨君邪打斷了他,“既然心兒姑娘身份如此尊貴,那麽從今天往後,本王定將她當祖宗一樣供著,以示敬重之意。不過,道長,心兒姑娘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一句話提到了重點。


    道士臉色恢複如常,老實交代,“邪祟已除,但姑娘體虛,勢必要歇息片刻,約莫到太陽落山之前,就能醒過來。”


    “好!”墨君邪擺手,示意士兵們把心兒姑娘抬迴去,與此同時,對道士更添了幾分尊敬之意,“道長,本王之前對您的無禮,還請您海涵,今日一見,道長果然功力深厚,方才那金鳥,當真是本王頭一次見,本王還有一些事情想向道長請教,還請您移步帳篷……”


    道士是個眼皮子活絡的,墨君邪稍微一提,立刻答應了。


    兩個人在心兒被抬走之後,相談甚歡的並肩前往帳篷。


    烏壓壓的士兵,人頭攢動,議論聲漸漸嘈雜,三兩個湊作一團,大說特說方才看見的奇觀。


    顧長歌略感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好戲散場,主角離開了,她這個觀眾還留在這裏幹嘛,索性迴了帳篷。


    帳篷裏的小無憂,剛剛吃飽,他現在已經習慣了韓孟令的陪伴,在他懷裏眨著烏黑的大眼睛,被他逗弄的一陣陣咯咯笑,就連顧長歌來了,一大一小都沒察覺。


    “他沒鬧你吧?”柔弱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韓孟令迴頭,見到顧長歌,忙抱著小無憂頷首行禮,“夫人,無憂很乖,不鬧人的。”


    “我來抱吧。”她順手接過小無憂,聽韓孟令匯報情況,“小無憂吃飽了,剛才已經玩鬧了會,約莫著時間怕是要睡覺了。”


    她點點頭,漫不經心的哄著懷中的孩子,思緒卻不由得想到了下午的場景。


    火紅的大鳳凰,栩栩如生……


    不僅會飛會叫,甚至還會倏然間變小……


    那隻鳳凰真的鑽進了心兒的身體裏麵嗎?


    奇怪,真是奇怪。


    她本是不相信這些牛鬼蛇神的說法的,身為接受過科學教育的接班人,摒棄封建迷信,是基本素養。


    然而,想到她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時空,顧長歌又覺得,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


    那麽那隻金鳳凰,是真的嗎?


    顧長歌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眉頭緊緊的皺起來。


    韓孟令早就注意到她的神色,垂眸看見小無憂睡著了,這才小聲的道,“夫人可是遇見了什麽棘手的事情?”


    “你見過鳳凰嗎?”顧長歌不自覺的問。


    “鳳凰?”韓孟令搖搖頭,“單見過畫像,不曾見過真的,那是種靈獸,可遇不可求。”


    “我今天倒是見了,不僅如此,軍中許多士兵都見到了。”顧長歌實在是好奇,忍不住和人分享這種刻骨的經曆,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知韓孟令後,擰著眉頭道,“奇怪……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韓孟令冷下臉沉吟許久,才緩慢而堅定的道,“是幻術,簡單點來說,是高級的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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