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出了帳篷,抬頭看了看天。


    大概陽光太刺眼,讓她流下眼淚。


    她默不作聲的將眼睛擦了擦,轉而迴房間去看小無憂。


    近期不會有大的戰爭。


    不管是墨君邪,還是墨明煦,都並沒有從戰爭中受利。


    戰爭永遠都是邪惡的,不管是誰發動的,它要以無數鮮豔的生命獻祭。


    輸了或者贏了,從本質上來講,都是失敗的。


    雙方鬥了個兩敗俱傷,下一次的大型戰爭,除非有巨大把握,否則不會輕易發動。


    深知這個道理,顧長歌略微有些安心。


    她考慮過何去何從的問題。


    在墨君邪的事情上,他們兩個人的緣分,或許已經走到了盡頭。


    世界上的感情,無非分為兩種。


    一種是情淺緣分,縱然愛的不夠,但勝在細水長流,竟也能夠細水長流的相互扶持走過一生。


    一種是情深緣淺,縱然愛的深刻,到頭來彼此傷痕累累,疲憊至極而放手,給彼此以解脫。


    顧長歌想,她和墨君邪,應該屬於後者吧。


    愛時轟轟烈烈,驚天動地,分開時是真的痛苦真的絕望。


    將這段兜兜轉轉,愛之深恨之切的感情,狠心徹底決絕的從她身體中剖離。


    盡管鮮血淋淋,盡管入目不堪。


    可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對不對?


    她冷靜的分析他們的感情,分析彼此的對錯,分析愛得深或淺,分析適不適合在一起,然後幹淨利落的下刀,試圖斬斷一切。


    顧長歌看著懷中的小無憂,無聲失笑。


    她還有這麽個小東西,和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切斷關係。


    這算是他們之間的羈絆嗎?


    顧長歌捏捏無憂的小臉。


    小家夥肌膚嫩滑,手感很好,他仿佛完全不知道她的矛盾和糾結,傻嗬嗬的舉著小手,咯咯咯的笑著要和她玩耍。


    顧長歌將小無憂往上抱了抱,臉頰在它小臉上胡亂的蹭著。


    清新的奶香縈繞在鼻尖,她躺下來後緊緊環抱住他,不知不覺困意襲來。


    顧長歌做夢迴到了從前。


    夢裏的她肆意妄為,她是他的王妃,而他還是那個閑散的王爺。


    他們每天膩歪在一起,會一起種花賞月,會一起吃飯沐浴,他醒來就會纏著她不停的要,而她每次都不由自主沉淪在他的眼眸裏,被他攻城略地進而丟盔棄甲。


    她享受那樣無憂無慮的時光。


    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烽火連天,沒有血流成河。


    顧長歌在夢裏笑的太開心,以至於笑著醒過來。


    當她逐漸迴味過來,身處何地時,唇角的笑意漸漸凍結僵硬。


    她坐起身來,看小無憂還在睡,使勁的揉了揉眼睛。


    不知怎麽迴事,揉著揉著,竟然哭出聲來。


    她蜷縮著雙腿,雙手牢牢的環抱住,將腦袋埋在兩腿之間,哭的肩膀聳動不止。


    人是會變的。


    隨著他擴張版圖的逐年劇增,他的功利之心無人能及。


    曾信誓旦旦將她奉為最重要的男人,已然不複存在。


    是,她堅信墨君邪依然愛她,隻是這份愛到到底是不是出於習慣,她不知道。


    因為他曾經拋棄過她。


    顧長歌哭了好長時間,直哭的上不來氣,她才迫不得已停下。


    眼睛發酸發澀,她用冷水洗了洗臉,料峭的春日裏,瞬間陡然清醒了幾分。


    如果不知道要往哪裏走,那麽就向前走吧,或許走著走著,就知道了想要去哪裏。


    顧長歌冷靜下來,像是想通了何去何從。


    她給小無憂穿了厚厚的衣服,然後去找墨君邪。


    墨君邪之前耗費了太多心力,此刻睡得很沉。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時,沒曾想還是打擾到了他。


    四目相對,墨君邪起初不確定,在看清那張美豔的小臉時,渾身一個機靈,困意徹底消失,他撐著身子坐起來對她說,“長歌。”


    “將軍。”顧長歌道,“心兒不再,我要去牢裏看長生,無憂暫時由你照看,可以嗎?”


    他不假思索的點頭,“可以可以。”


    “好。”顧長歌一本正經的和他交代了小無憂的狀況後,問他,“記住了?”


    “記住了。”墨君邪笨拙的點點頭,他如獲珍寶似的將小無憂捧在懷中,小心翼翼的看向顧長歌,“我記住了。”


    “好。”顧長歌沒再多說話,她飛快的轉身,生怕多看一眼,就會撩動心裏的情緒,“那我走了。”


    “長歌。”墨君邪動了動唇,見她沒走遠,急切的叮囑,“現在天氣還很涼,監牢裏更是陰寒之地,你切記不可在裏麵多待,去的時候多穿幾件衣服。”


    顧長歌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算什麽?


    在她失望無數次後多餘的關心?


    她抿緊了唇,頷首道:“有勞掛念。”


    顧長歌闊步走出了帳篷,才長長的舒出口氣,心裏不是沒有浮動,但也僅僅隻是浮動而已。


    她調整好情緒後,不做停留的來到監牢裏。


    士兵們均認識顧長歌,加上之前得到過墨君邪的吩咐,因此見她過來,廢話不多立刻放行。


    顧長歌一路暢通的來到顧長生牢房前,寒意猛烈的來襲,刺激的她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樣的動靜,惹得還在低頭思考的顧長生迴過神來。


    他循聲看過來,見到顧長歌,兩隻無神的眼睛頓時被點亮,欣喜的出聲道,“阿姐!阿姐!你來看我了!”


    顧長歌走到跟前,示意士兵把牢房門打開。


    顧長生快步到門口迎接她,“阿姐,你怎麽來了?穿的這麽少冷不冷?這鬼地方冷死了,你身子向來發寒,看我一眼就行了,現在趕快迴去吧。”


    他說話時,眼底澄淨動人,口吻裏滿是關切和擔憂。


    這是她的少年啊。


    這是最好的少年啊。


    明明自己身陷囹圄,不知道明日命運如何,但在麵對最親近的人時,不悲不已,美好溫柔的一塌糊塗。


    他有著這世界上最純淨如初的靈魂。


    顧長歌愧疚感浮上來,她拍拍他的頭,少年卻湊過來身子,將她體貼的單隻手抱住,“姐,迴去吧,這環境不適合你,我會沒事的。”


    “長生……對不起。”


    對不起帶你卷入這場暗無天日的殺伐,對不起讓你因為姐姐失去一條胳膊,對不起沒有將你好好保護讓你生活的如此艱辛。


    顧長歌抱緊他,一下又一下的輕撫。


    “姐。”顧長生感受到她的情緒,用臉蹭蹭她脖子,“娘親去世那天,我曾經發誓過,這輩子要好好保護你,所以你活的很好就可以了,我無所謂的,真的,隻要你好,我就好,所以你放心…隻要你還活著,我就會努力活著,因為我還要保護你啊,我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哭,這樣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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