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州的這場仗,打的很艱難。


    墨君邪固然計劃充分,士兵驍勇,但是孟州城不是吃素的。


    城內將士占據著便利的地理優勢,易守難攻,即便是在勢如破竹的攻勢下,都硬生生的抵抗著。


    前半夜過得漫長而痛苦,每個人都在奮力廝殺,但卻始終攻不進去。


    直到後半夜,蕭蕊帳下的五百個女刺客出動,直接悄無聲息的潛進了城內,暗殺了守門的將士之後,打開城門,墨君邪把握時機,振臂一唿,無數士兵們殺紅了眼,像是決了提的洪水,洶湧的卷進孟州城。


    所有的戰場都是一樣的。


    血腥、殘酷、冰冷,疲憊。


    這不單單是體能的抗爭,更是心理上的決鬥。


    從孟州城門被打開那刻開始,墨君邪便開始化被動為主動,逐漸占據上風。


    他是個很厲害的男人,隻要抓住一點翻盤的機會,就能夠讓局勢天翻地覆。


    長達一天一夜的戰鬥,直到第二天黃昏降臨之際,孟州城被攻下。


    墨君邪手下的將士,控製了城內所有的敵軍和百姓,戰場上的俘虜被一一的按著腦袋跪在路邊,等待審視與檢閱。


    秋風蕭瑟之中,落日的餘輝隨同霞光一同灑下來,金燦燦的晃眼睛。


    城樓的倒影,街道兩邊的店鋪,都多出幾分曆經滄桑後的寧靜。


    顧長歌累的麵色慘白,她尾隨著墨君邪走過這長長的、象征著榮譽的道路。


    被俘虜的士兵中,有些心生不滿,打定主意不想活的,對著墨君邪破口大罵。


    罵他是個不要臉的叛國賊,罵他居然連女人孩子都殺,簡直沒有人性,不得好死。


    墨君邪平靜無比,目不斜視的走過。


    他們入住了孟州城的府衙。


    府衙裏的官員各個顫顫巍巍,渾身發抖,嘀咕著自己的腦袋能不能抱住。


    墨君邪在正廳坐下,將所有的安排說了下:官員如舊,官職照樣,銀兩照發,隻要大家各司其職。


    幾位官員原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欣喜之餘跪下來磕頭叩謝。


    絕對武力麵前,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送死。


    這些當官的腦子都不笨,有活路自然奔著活路努力。


    等簡單安排了近段時間的任務,墨君邪才看向跟隨他殺敵的眾人,“都迴去歇著吧。”


    話音剛落,不巧的是,門外有士兵來報。


    於是眾人都頓住腳步,翹首看去。


    來人是個竹竿一樣的男人,又瘦又高,在他身後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躺著顧婉婉。


    那支射過去的箭,正中她的眉心。


    此時血跡已經幹涸,但那滿臉的血汙,乍看還是觸目驚心。


    長長的豎起來的箭羽,落入所有人眼中。


    顧長歌看向她的胸口,沒有起伏,隨後視線落到是她的肚子上,那裏同樣毫無動靜。


    “報!將軍!夫人應該怎麽安置?”


    墨君邪神色很涼,他長腿慵懶的展開,身子靠在椅背上,聞言表情有點戲謔,“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是。”


    士兵不敢多問,全場的低氣壓,已經讓他感到心驚膽戰。


    隨著士兵的離去,不少將士恍然驚醒,訕訕的表示告辭。


    這裏待不下去了,顧長歌轉身往外走,提步之前,再掃了眼躺在擔架上的女人。


    顧婉婉死了。


    她自認不是聖母,顧婉婉沒少給她找事情,甚至很多時候都差點把她毀了,顧長歌恨不得殺了她以泄心頭之恨。


    隻是她唯獨沒有料到的是,她居然是這麽死的。


    懷著墨君邪的孩子,被敵軍抓走,掛在城樓上,渴望著墨君邪救她,卻被墨君邪一箭射死。


    早就聽說過有關於他心狠手辣的傳聞,真正見識過才真切體會到有多麽震撼。


    虎毒尚不食子,可他呢?


    顧長歌打了個哆嗦。


    想起往日種種有關於他的畫麵,他耍賴,他溫柔,他深情,他強勢,他美好迷人,讓她為之癡狂。


    然而,這一切都是夢幻泡影,是他的偽裝。


    他真正殘忍起來……


    顧長歌的心一寸寸的冷下去,連帶著整個人都感到了恐懼。


    如果…


    她是說如果,如果被抓走的不是顧婉婉,而是她,墨君邪還會做同樣的決定嗎?


    顧長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深吸口氣,加快腳步往外麵走,誰料身後忽然橫出一隻手,攔住她的去路。


    顧長歌嚇一跳,側目看去,墨君邪的臉映入眼簾。


    經過一天一夜的奮戰,別人都看起來狼狽不堪,他不過是頭發絲淩亂了點,整個人的氣度依舊沉著冷峻,風度翩然。


    那張帥氣英俊的臉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性感薄情的唇,微微抿著。


    四目相對的片刻,他挑了挑眉,“等會再走。”


    顧長歌收迴心神,鎮定下來問,“將軍還有別的事情?”


    “嗯。”他淡淡的道,手上的力度卻更緊了幾分。


    顧長歌逃不掉,索性點點頭,“好,有事的話,我們坐下來談,現在你先鬆開我。”


    墨君邪壓根沒鬆開的意思,聽到她發話,反而把她抱起來。


    “墨君邪!”


    男人不理會她的低吼,一路抱著直奔後廳。


    這府衙的官老爺是個知道享受的,正廳裏麵談事情,後廳裏麵便是大床和軟塌,香薰點燃,嫋嫋白煙繚繞,墨君邪此刻有溫香軟玉在懷,心頭的燥熱一股腦的往腦門上湧。


    他把顧長歌放在軟榻上,女人身子軟,身子半躺著,氣得胸口亂顫。


    墨君邪餘光掃了眼,恨不得就此壓上去。


    可瞥到小女人紅通通的眼睛和倒豎起來的眉毛,深吸口氣,先把正經事情解決了。


    他知道顧長歌在別扭什麽,甚至隱約猜到她在心裏想的什麽,墨君邪主動退出幾步,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坐在軟榻旁,定定的看著她,“小歌兒。”


    這個稱唿,他有段時間沒叫過。


    顧長歌先是一怔,而後冷笑連連。


    墨君邪無視她的冷笑,在心中斟酌了下言語,緩緩開口,“這些天發生了很多事情,之前沒跟你解釋,是因為時機不合適,現在再不解釋,隻怕你會徹底不給我機會。關於顧婉婉的事情,隻是逢場作戲,是個圈套而已。”


    “圈套?”顧長歌冷哼,理智被他淡然的口吻給激到九天之外,“逢場作戲能做到床上去?能把她的肚子搞大?你撒謊都不打草稿!墨君邪,我真的…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男人。”


    “不是我。”他說,“那個男人不是我。”


    “滾開!”顧長歌罵道,“我不要聽,你能把自己的孩子殺掉,還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墨君邪被她吼得微微一怔,見她從榻上下來要離開,忙不管不顧的衝過去。


    他從背後緊緊的抱著她,低聲呢喃,“不是我,我從來隻有你。”


    “滾!”


    “她不過是個犧牲品!如果我不利用她,那麽所有的矛頭都會對準你!被議論的是你!被抓走的是你!被殺死的也會是你!我…我不能失去你!不能允許你被推上風口浪尖,我要你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墨君邪的聲音在顫抖,抱著她的手臂在顫抖!


    懷中的小女人漸漸沒有了掙紮,他把臉埋在她脖頸,“你在我身邊,他們早就把你當成下手目標…我怎麽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小歌兒,我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什麽壞事我不敢做?可我還是怕……怕我不能保護你……別說是殺一個女人,便是殺盡天下人,隻要能換你平安,我便會義無反顧的去做。”


    顧長歌被他一番言論說的,頭腦發昏,心思恍惚。


    直到墨君邪的吻落在眉心,她才輕輕的推了推他。


    兩個人麵對麵站著,她揚起臉,看見他眸色深沉,唇線倔強,他目光太強烈,對視片刻,她不自然的別開眼。


    墨君邪沒強迫,隻是不讓她走,揮了揮手,招進來一個男人。


    這男人她沒見過,臉看著眼生,但身材卻相當眼熟。


    高大挺拔,寬肩窄腰,往那隨隨便便一站,渾身的雄性荷爾蒙不受控製飄散。


    顧長歌眨眨眼,思緒開明。


    進來的男人和墨君邪的身材很像,不管是高矮胖瘦,都很符合,除了那張臉。


    “是他?”


    “嗯。”墨君邪點點頭,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沒碰過她,我隻有對著你,才能硬起來。”


    他緩緩嗬出熱氣,噴灑在顧長歌的肌膚上,惹得她頻頻縮脖子。


    客廳裏站著的男人,目不斜視,將墨君邪找上他要求做一項特別任務開始,一字不差的講給顧長歌聽。


    碰顧婉婉的是他,孩子也是他的。


    即便這樣,聽完男人冷靜無情的講述,顧長歌還是驚得後背都是冷汗。


    可怕的心機。


    她活到至今為止,從沒想過,會有人這樣打破常理,甚至背棄信義,做出這種事。


    顧長歌還靠在墨君邪懷裏,他的胸膛溫熱,臂膀有力,可她卻並不感到安心。


    房裏隻剩他們二人。


    墨君邪等著她開口,就那麽靜靜看著。


    她不知道要說什麽,或許說什麽都顯得矯情。


    計謀是他想的,壞人是他做的,惡名是他背的,顧婉婉是個徹底的替死鬼,這場彌天大謊裏,隻有她活的安然無恙,甚至還有心情計較這種行為到底道不道德。


    她長長的歎了口氣,張了張嘴,對上墨君邪的眼睛。


    “小歌兒……”


    顧長歌嗯了聲,“我累了。”


    盡管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可她知道,人各有命數,該她承受的遲早會來到。


    若是顧婉婉自作孽不可活,那是罪有應得,固然痛快,可若是這樣,被作為她的替死鬼,幾番算計後送上斷頭台,她……到底良心難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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