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擔心墨明煦地毯式的搜尋,會找到大覺寺,現在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士兵,顧長歌在短暫的愣怔之後,忽然特別清醒。


    她壓低了嗓音,嚴肅的對顧長生道,“別出聲,輕輕把我放下去。”


    “姐?”顧長生不解,“你不爬……”


    “放我下去。”她聲音很涼,在夜風中吹得更是寒氣四起。


    顧長生意識事情不尋常。


    他小心翼翼的托住顧長歌的腿,半蹲下來,還沒站穩,顧長歌輕巧的落下。


    院子裏的燈,枯黃幽靜,短短的幾條光線,隨著風忽明忽暗的晃。


    落在顧長歌臉上的影子,便跟著斑駁而輕柔。


    她拍拍顧長生的胳膊,吩咐道,“等下你跑到隔壁,告訴墨君邪,讓他找個地方藏起來。”


    “你呢!”顧長生不關心別的,抓住她要走的手腕,“姐,你去哪裏?你要單獨把我留下嗎?又要像以前那樣,自己一個人去處理那些事情嗎?”


    顧長歌皺了皺眉,“我出去一趟,墨明煦來了。”


    “那你就更不能出去了!”顧長生著急的說,“他到處找你,你現在出去就相當於自投羅網,被他抓住,你哪裏還有自由?姐,你在這待著,我去!”


    這個笨蛋。


    顧長歌氣得拍他腦袋,厲聲嗬斥住,“你給我站住!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聽話就滾迴顧府去。他的目標是我,就算被抓到,我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你去了他隻會更加瘋狂的搜索,到時候萬一暴露墨君邪……”


    點到這裏,後麵的話不言而喻。


    她深吸口氣,整理了下衣衫,在呆愣的傻弟弟臉上,用力扯了扯,“我去了,照我說的辦,動作要快。”


    顧長歌大闊步的走出去,她沒有直接迎過去,那樣顯得太刻意了。


    她出了門,第一時間判斷出他們的方位後,然後開始在四周活動。


    士兵們都是訓練過的,警惕性極高,在距離漸近時,他們第一時間發現了顧長歌。


    “喂!”都是墨明煦的手下,最近出盡了風頭,說話少不了的幾分蠻橫,“說你呢!過來過來…還走?你他娘再給老子走走……操!這逼崽子,看老子逮住你怎麽收拾!”


    顧長歌扭頭就跑,身後不遠處拖著短短的尾巴。


    她是女人,之前雖然有過訓練,可和那些常年行軍打仗,真刀實槍的士兵沒法比,跑出去約莫有半刻鍾,就被從身後追過來的士兵,一個鞋子砸過來,敲得她兩眼發暈,腿顫抖著跌在地上。


    “呸!還跑不跑了?”其中一個惡狠狠地道。


    幾道淩亂的腳步,逐漸靠近,他們發現她是女人,一個個交換了個眼神。


    之前開口說話的人,罵罵咧咧的道,“把臉抬起來!”


    顧長歌沒動。


    他等不及,不耐煩的一把拽住她頭發,露出那張他們苦苦尋找兩個月的臉。


    朦朧月色之下,飄渺浮動的樹影之間,那張臉美的更加攝人心魂。


    眉如遠黛,眼如橫波,皎潔的光將她的肌膚襯托的更加瑩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士兵們各個都不講究,在卷軸上見過顧長歌,雖然驚豔,不過畢竟不是真人。


    現在……


    男人對女人的美貌,反應最為直觀。


    他們居然紅了臉,態度變了一百八十度,那人鬆開了顧長歌的臉,訕訕的往後退了退,毫不含糊的跪下。


    其他幾個人眼珠子轉的賊快,下跪毫不遲疑。


    “原來是王妃!小的有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冒犯了您,還請王妃恕罪!”


    他們的反應,在顧長歌的意料之中,與此同時,使她更加堅信,這群士兵來這裏,興許是為了墨君邪,但他們發現她後對她的態度,足以說明,他們一定會用她去找墨明煦邀功。


    那樣的話,再好不過,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她身上,墨君邪就安全了。


    顧長歌不動聲色,拍了拍身上的雜塵,“迴去自己領罰吧,你們擋了本宮的路,現在本宮要迴去,讓開!”


    他們齊刷刷的跪著,十分筆直,紋絲不動,仿若未聞。


    顧長歌厲聲道,“讓開!”


    “王妃請恕罪!煦王一直在找您,我們要將您帶去見煦王。”他們說完,竟然站起身來,衝著她哈腰點頭,但態度卻強硬的不容忽視,“王妃請。”


    顧長歌微微頷首,唇角勾出淡薄的笑意。


    正合她意。


    穿過這片不大不小的叢林,越是往前走,顧長歌越是發現,這條路格外的熟悉。


    等士兵不再帶路,她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暗紫色的華貴長衫,用金絲線繡著的花中牡丹,雍容華貴,又矜傲無雙,即便隔著幾步遠,顧長歌還是能夠感受到,墨明煦身上洋溢著的春風得意,生機勃勃。


    顧長歌在另一個人身上也看到過,這樣充滿活力的氣質。


    隻是如今,他卻被墨明煦擠壓的躲在三寸天地裏,艱難的生存。


    想到這裏,難免五味雜陳。


    她使勁握緊拳頭,出聲道,“墨明煦,我來了。”


    他沒有轉身,風中夾雜著他低聲的絮語,“上前來,我沒想到,你娘親……”


    墨明煦所站著的地方,就是董流煙的墳塚前,因為是剛下葬不久,所以打理的很幹淨,沒有雜草,沒有土石,除了顧長生下午過來時,捧過來的香爐。


    “她十天前走的,很安詳。”顧長歌平靜的道,“你有什麽事,我們去別處說,不要打擾她。”


    “長歌,”墨明煦忽然轉頭,精準的攫取住她的眼睛,“在你眼裏,我竟是個不知禮義的人嗎?”


    不然呢。


    顧長歌哂笑,說明了一切。


    “嗬。”墨明煦不屑的輕嗤,很難說清是在嘲諷什麽。


    他沒再看顧長歌,而是打了個響指,立刻有士兵遞過來三支香,墨明煦目不斜視的點燃,鄭重其事的朝著董流煙的墳塚,深深的鞠躬行禮。


    顧長歌把眼挪開。


    等他祭拜完,墨明煦徐徐踱步到跟前,顧長歌斜他,他麵不改色,示意她隨處走走。


    兩個人離董流煙那裏遠了不少,忽然毫無征兆的停下來。


    “長歌,這些日子你都是在這裏嗎?”


    來了來了,問題來了。


    顧長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墨明煦,她挑著眉道,“不然我到哪裏,我娘生病,想找個清淨點的,作為女兒,我當然要陪著她。”


    墨明煦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他低頭看她,“那現在呢,你在外麵待著的時間太久了,大覺寺又是佛家清淨之地,不如早點跟我迴去吧。”


    “我就想待在這裏好好靜一靜。”顧長歌不給他麵子的說,“煦王百忙之中,怎麽舍得來找我?”


    墨明煦距離更近,他伸手捏住她的臉,讓她不能動彈。


    他輕佻的衝著她吹了口氣,態度曖昧不明,“你不見了,我很想你,隻能翻天覆地的找你,還好我找到了。”


    墨明煦忽然把她抱在懷中,顧長歌反感往外推,可他力氣大,竟然是無用功。


    她氣急敗壞,聲音都帶著薄薄的怒火,“墨明煦!你自重!”


    “我怎麽自重!”他忽然跟著拔高音量,“是不是你眼裏隻有他,不管我做了什麽,你都視而不見,你維護他,你愛慕他,你癡迷他,我呢!我的進步,我的努力,我的付出,我的愛你是不是一點都看不到!”


    墨明煦按住顧長歌的肩膀,一手緊緊扣住她的腦袋,蠻橫的壓上去。


    “唔!!!”


    顧長歌簡直要炸了!


    她死死的咬他的唇,墨明煦吃痛,揚起的巴掌在距離她的臉,隻有幾厘米時,生生止住。


    他冷笑著啐了口,大手使勁拍了拍她的臉,“我就讓你看看,他是怎麽被我弄死的。讓你折服的男人,隻能是我。”


    “神經病!他早就死了!”顧長歌叫。


    “你撒謊!我要見到他的屍體,就算是死了,也要讓你看著我鞭屍,讓你看看究竟誰最強!”墨明煦用力甩開她,顧長歌臉上很快浮現出青紫的淤痕!


    “瘋子!墨明煦你瘋了!”


    墨明煦對她的辱罵,恍若未聞,他退後幾步,慢條斯理的整理著衣衫,最後雙手撫在頭發上,將長發打理的一絲不苟。


    他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剛才發癲的另有其人。


    “長歌,今晚我住你那裏,明早收拾東西,你跟我迴京。”


    墨明煦讓士兵在前麵帶路,他則扣住顧長歌的手腕,拖著她往院子裏麵走。


    雖然臉上陣陣的疼,可也不是沒收獲。


    顧長生應該帶著墨君邪離開了這裏,想到這,顧長歌欣慰多了。


    士兵先行,他們人多,稍微弄出點動靜,在寧靜的夜晚,清晰可聞。


    顧長歌走在墨明煦身後,到達院子門前,發現封禹正抱著圓圓,深深的看著她。


    “娘…娘親……”圓圓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多出來很多人……”


    “娘親?”墨明煦搶先開口,打斷他道,“她可不是你的娘親。”


    說完,視線挑剔而苛刻的落在封禹身上,動了動唇角,帶著顧長歌進了院子。


    封禹暗暗咬牙。


    他寫信告訴墨明煦,墨君邪在這裏,不是讓他來和她搶顧長歌的!


    事情不按預料發展,他必須得想辦法,把顧長歌從他手裏救出來。


    圓圓不懂大人之間的暗流湧動,睜著眼睛奇怪的看來看去,他緊了緊抱著封禹脖子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問,“爹爹,剛才跟著娘親一起的人是誰啊!”


    “爹爹帶你去睡覺。”封禹心想,這晚應該不會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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