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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熟悉的蘭若寺,無論你是喜是悲,它卻總在那兒。


    彥雅的事雖有定論,可一波三折,折煞多少溫柔,卻把流年拋。


    初夏時分,天氣慢慢熱了起來,姑娘們已經換上了妍麗多彩夏裝,一人獨自拾階而上,對麵則三五成群嬉笑下來,一上一下,正如人生,有來有往,旅途之中,有時結伴而行,有時分道揚鑣。


    彥庭三人即將返迴杏花煙雨江南,自己母女二人還要繼續留在巍峨冷淩上京。


    等等吧,等李征之事塵埃落定就好了,譚茵內心為自己打氣。


    大雄寶殿,佛祖依然華嚴寶相,俯視眾生。


    佛祖,求你保佑彥雅早日康複,平安順遂。求你保佑我與李征終成眷屬。求你保佑家人親友平安喜樂。


    ......


    出得大雄寶殿,往偏院平台走去,待看到那人白衣站立,風吹起他的衣衫,嘴裏銜著狗尾巴草,不像個威武的將軍,倒像個紈絝少年郎,笑意盈滿了他的眼睛。


    “你找我有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你當時說有事會過來找我,我一直等著,可一直沒等到。”楊澈挑了挑眉道。


    “你日理萬機忙得很,我怎麽好去打擾。”譚茵說道。


    此人說話不知道真假,有時前一刻一本正經,下一刻就插科打諢。


    楊澈微笑不語,兩人來到平台邊坐下。太陽照著這座天上之城,遠處汾水蜿蜒曲折,灌溉萬裏田野,青青苗木如同廣闊的草原,一眼望不到頭。


    楊澈拿出一籃子,裏麵裝著各式點心,做成小鴨、小鵝、小豬、小貓、小狗等模樣,小鴨子黃黃的,小鵝的脖頸好長,小豬的豬鼻子快占了一半臉,小貓那長長的胡須,小狗的兩隻耳朵耷拉著,都很可愛。


    “這些都是吃的?”譚茵驚奇道。


    “那當然,否則怎麽能叫點心。”


    “可我舍不得吃!真好玩。”譚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舍不得動嘴。


    楊澈嗬嗬一笑。


    譚茵知道他今日的來意,“你知道我表姐和許臨海的事了?”


    楊澈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還知道彥雅與……”


    楊澈又點了點頭。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譚茵叫了起來,她甚至隻說了半句話。


    “剛好知道而已。”


    看他一副了然在胸模樣,譚茵有點悻悻然。


    楊澈看到她臉色不愉,問道:“不開心?”


    譚茵抿了抿嘴唇,思索半刻,看著他道:“我沒有不開心,隻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做了錯事,害了別人。”


    楊澈皺了皺眉道:“你表姐之事與你有什麽相幹。”


    “你知道彥雅與……他是我推薦的,我還撮合來著,結果反而害了彥雅,我看到彥雅那樣子,我都怕……”譚茵想起這些,內疚和自責不斷往上湧,越長越高越長越高,似乎要吞沒自己。


    如果說顧之俊在彥雅的心上狠狠刺了幾刀,那這把刀子就是自己親手遞過去的。


    “這事是你主動提出來的?”


    譚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但我同意了,而且人也是我提議的。”


    “那彥雅同意了嗎?”


    譚茵點了點頭。


    “這事雖然你參與其中,可你並不是關鍵,決定的還是彥雅。她若不同意,難道你們還能強按牛飲水不成。”楊澈分析道。


    譚茵想了好一會兒,辯解道:“如果我們不提,彥雅就不會有這想法,也不會這麽受傷。”


    “可最終還得她點頭是不是,彥雅並非沒主見、人雲亦雲之人,否則依眾人之言,她早就答應子斐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過是個幫從的。”


    “那是自然,所以你也沒必要這樣自責,隻是以後行事要更穩妥點才好。”


    譚茵知道他是為自己好,才說這中肯之言,“我知道整件事思慮不周,頭腦發熱。”


    “這也不怪你,彥雅連自己的心思都不明白,何況你!”楊澈安慰她道。


    “彥雅的心思,彥雅什麽心思?”譚茵想起上次在吳尚坊,他提出的兩個問題,這人沒有見過彥雅,隻聽得別人隻言片語就能推測得八九不離十。


    “我也隻是猜測。彥雅與子斐從小訂婚,我想以子斐的才貌,加上又是未婚夫的身份,恐怕沒幾個姑娘會對他沒有愛慕之情!聽說高家曾經幾度明示暗示希望早點完婚。沒曾想後來退婚,子斐去年用一紙庚帖鎖住這樁婚事,又用流言逼退其他人等,就是為了讓彥雅不能再議親,所謂牽連越多越是緣深。”


    譚茵默默不說話,她突然想起去年杭州,別人提起許臨海時彥雅那嬌羞的麵龐,在碧煙閣聽到侮辱之言時的煞白臉色。


    “以彥雅的性格,在婚約還沒全退的情況下,就願意主動去接觸別人,以期擺脫子斐,這是非常之舉。越是這樣說明她越是在意,她越在意心裏越難過,所以她不顧一切想要抓住一個人,這個人可能是那個他,也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等等,你讓我想想,你說得有點繞。”譚茵打住他的話,半晌道:“你的意思是讓彥雅拒絕許臨海的不僅僅是自卑,怕配不上他,也不僅僅是害怕,對未來恐懼,唯恐被第二次拋棄。還有,還有就是她內心並不承認自己仍舊愛許臨海,特別是他傷害自己如此之深。”


    譚茵聽到這麽一番分析後,整個人都懵掉了,這完全超越她平日思考。


    楊澈讚許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是說,彥雅現在拒絕許臨海,表麵上原因是她痛恨許臨海背信棄義不尊重她。”


    “深層次原因是她自卑,怕自己配不上他,怕他會再次拋棄自己。”


    “最深層次原因是她愛許臨海,但是她並不願意承認,許臨海如此羞辱她,她卻仍舊愛他,她為此感到羞愧,所以她拚命想要擺脫這一切。”


    譚茵有點懵了。


    ......


    楊澈背靠著平台邊的一棵大樹,樹冠高大如蓋,笑著點了點頭。


    譚茵腦子都糊塗了,一陣山風吹來,有點清醒了,反駁道:“不是,你怎麽像抽繭剝絲一樣,要分析得這麽清楚幹嗎!不想嫁給他不就行了,這世上難道隻有他一個好男兒,幹嗎整這麽複雜。”


    看她準備一力勝十巧、一刀斬亂麻,楊澈輕笑道:“你這話也不算錯,隻是你碰上的是許子斐,他若也這樣想倒是可以,可這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未過門妻子?哼,我可沒看出來他有多尊重愛護。”譚茵憤憤不平。


    “他剛開始悔婚做得的確不對,後麵也的確過於處心積慮。但如今他提出秋日完婚也足以說明他的擔當。眾人還不知道這消息,否則不知道要碎了多少姑娘家的心。”楊澈調侃道。


    譚茵斜著頭看著這位白衣少年郎,“聽你這說法,彥雅是前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找到這麽好的良緣?”


    楊澈看她憤憤不平的樣子,“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現在對彥雅來說,這也不失為最好的結果。”


    “最好的?”譚茵瞪著他。


    “怎麽,你是在擔心你表姐,認為她所托非人!”


    “此人處心積慮,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對彥雅毫無尊重。彥雅生性溫柔,娘家又沒有支持,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彥雅與子斐相差較大,你有擔心很正常。隻是你為何不從另一角度著想。”


    “另一角度?”譚茵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楊澈覺得自己有點累,姑娘家要是執拗起來,那也是八頭牛也拉不迴來的。


    “他一心娶彥雅,自然是因為愛她。一個男子如若愛一個女子,那就是婚姻中最大的憑借。如果隻是靠家族支撐,即使相敬如賓,這樣的婚姻不過是像做生意一樣,一輩子有何趣味。”


    “何況一般人也入不了子斐的眼。彥雅生性溫婉,為人善良,他如此費盡心機才娶到,人對自己苦費心思得到的東西都會珍重。”


    “你所說的心思深沉,心機謀算,這些不過是男人生存的本能。子斐並非品行惡劣之人,如果一個男子像兔子一樣,那不過任人宰割,何談保護妻兒。”


    譚茵看著他默默不語,卻在仔細思考他講的話。


    “至於你擔心的,如果他以後不喜歡彥雅,彥雅會下場淒慘,這隻是你的猜測,你婚還沒結,就想好退路,這樣是不是也要寒了夫君的心。”


    “妻者,齊也,攜手此生,白頭偕老,如若不全心投入,隨時準備撤退,那誰能忍受呢!子斐這人內心堅韌,做事極有章法,不會辜負發妻的,再說你能保證嫁給別人就一定沒有糟心事?”


    譚茵迴道,“哼,你是男子,又是他的朋友,自然幫他說話。”


    “我與他算不上摯友,但對他為人還是很信任的。”


    “背信棄義也值得信任?你的信任未免太廉價了。”譚茵譏道。


    “你不能把責任全部怪到子斐身上。他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心高氣傲,加上書香門第出身,家道中落,與商賈人家結親,他覺得自己被賣身還債,你們可有從他的角度考慮!”


    “再說高家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彥雅縱然不是國色,可也美麗溫柔,心靈手巧,秀外慧中,插花刺繡都堪稱一絕,你們明知許臨海個性,這麽多年可有安排他們兩人見過麵?可有讓他們了解過?”


    “到是讓他誤會越來越深?他對自己未來的妻子有期許,外人傳其未婚妻貌如無鹽,讓他如何想?”


    譚茵氣得滿臉通紅,“許臨海經常出外求學,後來他大了,經常托詞不來,現在反而變成我們不是了。”


    楊澈看她氣唿唿的樣子,“我沒有說他守信,我一直說他這件事做得很不對,隻是你們讓他沒看到希望,這個世界尾生抱柱太少。”


    “哈!尾生抱柱,他配嗎!”譚茵譏諷道,“現在多說無益,反正已經塵埃落定,如了許臨海的願,彥雅這一年多的苦是白受了,淚也是白流了。”


    “你是個男子,你怎麽知道一個姑娘家被逼得瀕臨絕境是什麽感受,你以為他轉過頭負起責來,就可以把以前做的那些惡劣事情一筆勾銷嗎!他可是始作俑者。”


    楊澈深知自己的這番話很不討人喜歡,可他依舊道:“如今他二人就要成為夫妻,冤家宜解不宜結,子斐縱然做得不對,可也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譚茵瞪眼氣道:“所以你今日找我過來到底是為了教訓我,還是為許臨海做說客的。”


    楊澈也有點惱了,“若隻是為了迎合你,我應該把他罵得狗血噴頭,說他下流無恥,忘恩負義,手段卑鄙,可這有助於問題解決?你想想看是不是這個理。”


    “哼,你留著這個理慢慢品吧,我先走了。”


    譚茵抬腳頭也不迴地走了,把這個討厭的男人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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