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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兒身上有許多的傷痕,但這些傷痕都是陳年的老傷,沒有一處是在南陽府的牢裏留下的。


    梅兒的致命傷就是她頭部的撞傷。


    正常情況下,單一的猛烈撞擊是不足以要人性命的。梅兒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選擇了牆麵凹凸的那一塊兒,且牆上還留有一枚生鏽的釘子。釘子經由強烈的撞擊,刺破了她的頭部,誘發了腦部的感染和大出血。


    梅兒不是當時就死亡的,而是在昏迷了一段時間後才死的。倘若獄卒及時請來了大夫,且是像她一樣靠譜的大夫,梅兒興許不會死。


    “這些傷——”


    “明蘭姑娘身旁應該還有別的丫鬟吧?希望……事情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梅兒身上的那些傷都是明蘭打的。不光梅兒身上有,其她丫鬟身上也有,隻不過因為梅兒與明蘭更為親近些,受的傷也就更多了。


    “明蘭她為何要打你們?”


    “小姐脾氣不好,經常發火。”迴話的丫鬟將頭低了下去:“以前在明家的時候,小姐發火就是摔東西,值錢的不值錢,看都不看,拿起來就扔。老爺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將她送到了鄴城顧家。”


    “什麽叫實在沒有辦法?”


    “我家老爺跟夫人年近四十才得了這麽一個女兒,從小就是嬌慣著長大的。莫說是扔幾件東西,就是讓人將我家老爺夫人的頭割下來當球踢,估摸著他們也會認真的考慮考慮。可現在的明家跟以前的明家不一樣,有錢的東西,都是有數的,那些不值錢的,摔了再買也是要花錢的。我家老爺夫人不心疼那些東西,但心疼錢。他們擔心,若是任由小姐那麽砸下去,明家遲早要給砸完。”


    “明家老爺夫人怕明蘭把自個兒家給砸完,就不怕她把顧家也給砸完嗎?”


    “小姐不敢的。”那丫鬟迴道:“小姐使脾氣,從來都是在自己家人麵前,到了外頭是斷不會發火的。顧家是顧家,又不是明家。明著,是小姐過去做客,可暗地裏,大家都知道,小姐那是寄人籬下。莫說扔東西,就是吃東西,都要謹慎一二的。東西砸不成,脾氣卻沒變,小姐除了打咱們這些丫鬟,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


    “她經常打梅兒嗎?”


    “前些年是的,可最近這兩年很少打了。”


    “為什麽?”


    “奴婢不清楚,但奴婢琢磨著應該是有兩個方麵的原因。這第一個,小姐長大了,脾氣秉性自然也與小時候不同,就算再生氣,頂多也就是罵兩句,很少再動手。第二個,則是因為梅兒的嘴巴越來越甜,處處為小姐考慮,且考慮的十分周到。小姐喜歡她都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再打她。”


    “那你覺得你家小姐跟梅兒的關係如何?”


    “一個丫鬟就算再得小姐寵又能有什麽關係?無非就是主仆唄。”


    “我知道了。”顏素問捏了下前額:“你與梅兒是一同到的明家嗎?”


    “不是。”丫鬟搖頭:“我是很小的時候就到明家的,爹娘是誰,都已經記不清了。”


    “那梅兒呢?”


    “梅兒到明家的時候都十一了。因為年紀大,所以很懂得察言觀色,尤其知道在什麽情況下說什麽話。加上人長得好看,老爺跟夫人都喜歡,這才將她安排到了小姐身邊。哦,對了,小姐打她,不光是因為小姐脾氣不好,還因為梅兒不是咱們明家自小養大的丫頭,小姐覺得她會跟自己有二心。再者,梅兒長得好看,是與小姐不一樣的那種好看。這走到街上,看小姐的人多,看梅兒的人更多,小姐心裏不舒服,迴到家就會拿梅兒撒氣。”


    “那梅兒呢,也是逆來順受嗎?”


    “不然呢,跟小姐對著打,對著罵嗎?小姐就是小姐,丫鬟就是丫鬟,哪怕小姐再不講理,再不對,當丫鬟的都不能說些什麽。”那丫鬟說完,似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對,趕緊補了幾句:“梅兒心裏是真不在意的。說實話,我們這些經常跟梅兒在一起的人都不知道這梅兒心裏是怎麽想的。雖說小姐打丫鬟是常有的事情,可做丫鬟的,明著不說,私下卻會抱怨。梅兒從不,哪怕被小姐打的遍體鱗傷,她都不說一句。”


    顏素問點點頭,讓雲飛將那丫鬟送了出去。


    “你懷疑梅兒的死是故意的,因為記恨明蘭,所以用自己的死來嫁禍明蘭?”顧長風問。


    “我是有這些猜測,但聽過這丫鬟的話後,我就放棄了。”


    “為何?”


    “梅兒怕死嗎?”


    “不怕,一個怕死的人是不會用這種決然而痛苦的方式離開的。”


    “我也覺得梅兒不怕。一個不怕死的丫鬟,身上還帶著慢性毒藥,她若真的記恨明蘭,真的想要報複明蘭直接給明蘭下毒就好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將南陽侯給毒殺了。毒死了南陽侯,也不過是讓眾人將目光聚集到這件案子裏,倘若夫君出手,明蘭還真不一定會死。”


    “我不會徇私的。”新城


    “我是你的夫人,自然知道我的夫君是不會徇私的。可梅兒不知道,所以她會有那樣的猜測和假設很正常。不要說梅兒了,就連明蘭姑娘自己不都以為夫君你會借著宰相的身份幫她掩飾嗎?”


    “然後呢?”


    “我總覺得梅兒的死有些不正常。錯了,不是不正常,是有些不太合乎常理。”顏素問思索著:“要不,我們讓雲飛去查查這梅兒的身世?梅兒是明家買迴來的丫頭,明家老爺夫人一定知道些什麽。一個十一歲的大姑娘,若非家中遭逢巨變,怎會賣身為婢,受這些苦楚。”


    “你覺得梅兒的身世跟南陽侯的死有牽扯?”顧雲飛一邊說,一邊將顏素問推出了驗屍房。


    “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心裏怪怪的。”顏素問撫著心口:“尤其這裏,像是結了一個疙瘩。”


    “不要再想了,事情的真相總會查清楚了。從鄴城到南陽一路奔波你都沒有好好休息。眼下,這屍體也驗了,疑點也說了,剩下的事情就教給雲飛去辦吧。”


    “那咱們呢?”


    “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帶你四處看看。這南陽,也是人傑地靈之處,有許多的地方都是值得一看的。”


    “夫君沒有別的事情要忙嗎?”


    “為夫奉旨辦案,辦的就是南陽侯的這樁案子。眼下,該辦的都辦了,該查的也都在查證中,若連小事都需要為夫親力親為,那我這個堂堂的大魏宰相豈不是要累死。放心吧,該查的事情,雲飛都會查清楚的。”


    “那我就放心的睡覺,放心的去玩,放心的去吃吃喝喝?”


    “我的夫人,原本就該如此。”


    “若真的如此,我就不是你夫人了。”顏素問做了個鬼臉:“我們要在哪裏休息?是南陽府還是南陽侯府?”


    “南陽府吧,畢竟是出來辦差的。”顧長風說著又補了句:“這南陽侯府雖掛著一個侯字,卻不一定有南陽府合適。”


    “一切全憑夫君做主。”顏素問輕輕福了福,起身時,禁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也是真困了。


    馬車顛簸,她雖極力適應,可大半天坐下來,仍覺得半個身子都要給顛散架了。


    顧雲飛一夜未歸,甚至第二天都沒有見到他的影子。問了幼白和爾容才知道,他半夜迴來過一趟,沒有進房,而是站在院子裏與顧長風嘀嘀咕咕說了半晌。這說的什麽,幼白與爾容都沒聽見,隻知道說完之後人就又走了,且這一走,直到天亮都沒有迴來。


    第二天傍晚,顧雲飛迴來了,風塵仆仆,像是趕了極遠的路。迴來時,他的身後還跟了一個人。那個人,像是個女人,雖有夜色掩映,但她還是將自己包裹在了一團黑色裏。


    “爺,夫人,雲飛迴來了!”


    “你這是去哪兒了?”


    “出了趟遠門兒,去了趟山裏。”


    “山裏?”


    “恩,山裏,而且還是特別偏僻的一個山裏。”顧雲飛伸出手臂,顏素問這才看到,他右手手臂受傷了,衣服被某種自製的工具掛得一條一條的。“虧得命大,要不然,就不能站在這裏跟爺還有夫人說話了。”


    “你先坐下,我先給你處理傷口。”顏素問剛坐下,幼白就把小藥箱給遞了過來。


    “都是皮肉傷,不礙事兒的。”


    “什麽不礙事兒,瞧這上麵的鐵鏽,若是不及時清理,會有感染的危險,到時候得了破傷風、敗血症,你可不要說我這個做夫人的沒有提醒你。”


    “破傷風我知道,這敗血症是什麽病?”顧雲飛好奇的問,問完又搖搖頭:“沒夫人說的那麽嚇人的。我,顧雲飛跟著爺那也算是箭裏來,刀裏去的,這受傷就跟吃飯一樣的平常。比這更嚴重的傷我都受過,除了疼點兒,沒別的毛病。”


    “沒毛病你還得意上了。”顏素問伸手拍了他一下:“我告訴你,真有毛病的時候,距離你見閻王爺也就不遠了。對了,你還沒說,你去山裏幹嘛了?”


    “找一個人。”


    “找一個人?”


    “恩,就是她。”顧雲飛伸手,往那個裹在黑色裏的女人身上指了指。“她是梅兒的姐姐,梅兒的事情,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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