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庭是仨人裏傷的最輕的,大都是軟組織傷,頭部胸部腹部無明顯傷痕。


    護士在走廊裏尋找,“2號搶救室……家屬呢,家屬……”


    宋惜嬌隻知道李宸廑是裴之庭的表哥,其他一概不知。


    “患者家屬,患者雙腎破裂,修複失敗,救他的唯一辦法就是腎移植,但血庫ab型血不足,醫院已向血站申請緊急調用,但最快也得四十分鍾後才能送達。”


    “需要直係親屬或配偶,或者是捐贈者,有配對的腎源嗎?”


    “沒有。”


    宋惜嬌一個踉蹌,扶住牆,才堪堪穩住。


    “用我的……”


    裴之庭躺在病床上,監測儀器上顯示著他的心率和血壓正在逐漸趨向於正常水平,聲音很小,宋惜嬌耳朵湊到他唇邊,才聽清。


    “他隻比我早出生十五分鍾,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給他捐腎的人。”


    “不行,絕對不行!”


    宋惜嬌瘋了一樣的掙紮著,她死死拽著裴之庭的衣領。


    “他不能死,你不能死,他不能死!”


    “裴之庭,你死了我怎麽辦?我怎麽辦?”


    “我答應過你的,要陪你的。”


    裴之庭被她撕扯得無法迴答,他抬起一隻手,將她圈住,虛虛的哄著。


    “宋惜嬌,你看著我。”


    她身上穿著李宸廑的寬大衛衣,頭發亂如麻,有不少白頭發,臉上是灰、是血、是淚、是焦急、是害怕、是恐懼,唯獨沒有平靜。


    她好似一具殘破的軀殼,強行被塞入人間煉獄,承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她再也發不出聲,喉嚨裏隻有嗚咽,隻有哭泣,隻有絕望。


    “眼睛,別哭,我沒事。”


    “真的沒事,你看,我一點都不疼。”


    他動作輕緩的撩起宋惜嬌的長發,然後順著她的臉頰,將她的碎發掛迴耳邊。


    淩晨4點,裴之庭被推進手術室。


    宋惜嬌麻木的坐在走廊裏,她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她突然想起他曾說的一句話,他說:“當時間靜止,就是我們重逢之時。”


    “吃點吧!”


    徐延舟也參與了急救,但換腎不是他科室的範疇,見她坐在手術室的椅子上像一個雕塑。


    宋惜嬌木然的接過飯盒,打開蓋子,機械性的往嘴裏塞。


    她嚐不到味道,也聞不到香臭,在她心裏,食物不過是將將果腹的東西而已。


    她突然起身,跑到洗手間,抱著馬桶嘔吐起來。


    “嘔……”


    “滴滴答答……”


    洗手池裏,水龍頭漏著水,她看著水流,眼淚簌簌而下。


    她突然發瘋,將洗手池裏的水龍頭全部打開。


    她關掉又打開,關掉又打開。


    她拚命的擰,大聲的喊:“關,關,關,關啊!”


    她蒙著腦袋蹲在洗手池前,死死捂住耳朵,水龍頭刺耳的聲音,胃裏的翻江倒海,她想吐,想喊,想瘋。


    她什麽都不知道了。


    “宋惜嬌。”


    徐延舟的唿喚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如墜入深淵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宋惜嬌猛地撲到他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她終於明白。


    她終於明白了。


    裴之庭,李宸廑,裴鶴同,三個人按時間順序,在一條直線上。


    “啪……”


    楚之涵第一時間不是詢問裴鶴同的情況,而是扇了宋惜嬌一巴掌。


    “都是你,我兒子才變成這樣的,啊,我的兒啊。”


    真好。


    她連發泄的資格都沒有,就被定上了原罪。


    李貞筠讓司機用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到醫院。


    坐電梯直達三樓的搶救室。


    醫生護士的腳步聲在樓道裏迴蕩。


    一個接著一個的醫生進入搶救室,緊接著護士出來報手術進程。


    三個小時,她簽署了五張病危通知書。


    李貞筠能笑著接受別人對她的一切評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裏,而綿裏藏刀,又猶如入無人之境。


    她接住楚之涵再次扇過來的手。


    “這是醫院,要鬧迴自己家鬧去,你兒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應該迴去問問你的丈夫。”


    “啪……”


    她一耳光唿過去,嘰嘰歪歪的楚之涵瞬時閉嘴。


    “媽……”


    人在巨大的悲傷與壓力下,手腳也不受控製的顫抖。


    宋惜嬌抬起沉重的手臂拉了拉李貞筠的袖子。


    李貞筠歎氣,坐椅子上,讓宋惜嬌的頭靠在她肩上。


    在兒子沒醒之前,她有義務照顧好兒子的寶貝。


    宋惜嬌並不排斥她的親近,反而在她懷裏蹭了蹭。


    “沒事,沒事,有我在。”


    她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半晌,她才小聲的問。


    “媽,你討厭我嗎?”


    李貞筠沉默片刻,“我沒資格討厭你。”


    如果要討厭,她也隻會討厭自己。


    她終於明白,她為什麽會說那句話,她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對方。


    六個小時後,裴之庭左腎移植到李宸廑體內後,那顆瀕臨死亡的心重新搏動起來。


    這就是雙生子的默契,同一天來到世界上,沒了誰都像缺少了另一半靈魂。


    豆豆受了驚嚇,一醒來就哭喊著要爸爸。


    她四歲半了,116.5厘米,25公斤,抱起來還是挺費勁的。


    宋惜嬌兩隻手揪著自己的衣服下擺,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才勉強將豆豆固定在自己懷裏。


    她用手輕輕拍著豆豆的背,“寶寶乖,寶寶乖,媽媽在,媽媽在。”


    她哽咽的幾乎發不出聲,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嗯嗯啊啊”的聲。


    她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做什麽,她隻能拚命的哄著豆豆。


    哄睡豆豆後,她見李貞筠臉上爬滿了疲憊。


    “媽,你帶豆豆迴去,我留在這就好了。”


    李貞筠知道,裴之庭的情況並不樂觀,但眼下,必須有人照顧豆豆,她也不放心把豆豆交給別人。


    “也好,有事給我打電話。”


    “噠噠……”


    曦庭股份占比。


    裴之庭67%,有絕對控股權。


    裴宇10%,宋惜嬌有10%,剩下的13%被幾個股東分食。


    裴中桓八十歲高齡,讓他出山明顯不合適。


    李貞筠當了一輩子的貴婦人,對商業上的是一竅不通。


    作為裴之庭妻子的宋惜嬌隻能咬牙頂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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