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終正寢是大家都夢寐以求的,然現實中,因病離世者約占四分之一,意外亡故者約占百分之五點六,得以善終者僅占百分之一點四三。


    出殯那天,十裏八鄉都來湊熱鬧了。


    所有人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陣仗,從村頭到村尾,從山下到山上,敲鑼打鼓的,嗩呐奏響的,連外村的人都來看了。


    宋惜嬌燒著紙錢,哭哭笑笑,笑著跟奶奶說,可以天天迴家了。


    奶奶一生辛苦,生的時候在豬圈裏生,走的時候也悠悠而去。


    她請人為村裏老人認真修繕了屋頂,鋪上了堅固的彩鋼瓦……


    還跟村委會簽了合同,流轉了村裏幾百畝土地,她要在那些土地上種果樹,搞助農產品。


    她拍了拍趙誌虎肩膀,“交給你了,讓我們村發達起來,就不用離家到千裏之外的城市去討生活了。”


    趙誌虎吸了吸鼻子,鄭重的點了點頭。


    宋惜嬌看著趙誌虎,笑著笑著就哭了。


    小時候盼著長大,長大了卻懷念小時候,小時候一起長大的玩伴,如今卻天各一方。


    有些人在大城市裏燈紅酒綠;有些人在鄉下過著簡單而幸福的生活;有些人天天在朋友圈裏曬著生活;有些人朋友圈半年都不會更新一條。


    她擦了擦眼淚,握緊豆豆的小手,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向村口走去。


    宋惜嬌轉頭,笑著跟趙誌虎說再見。


    “一定要發達起來哦。”


    “一定會的。”


    裴宇帶著豆豆與毛豆坐另一輛車。


    宋惜嬌自上車,就頭歪一邊,窗外從包穀地變為稻田,從稻田變為山丘,從山丘變為河流,她看著窗外,心裏默念著,奶奶,我們迴家了。


    裴之庭挪過來,手搭在她手背上,“以後,我們每年都來這住幾天,好不好?”


    宋惜嬌雙眼有些濕潤,笑著點了點頭。


    “好。”


    她抬手摸了摸裴之庭頭,“我摸了你的頭,你會不舒服嗎?”


    裴之庭笑容漸漸大了些,把她手掌移到自己頭上。


    “不會。”


    這一年兩人都很忙,她又心情不佳,那檔子事兒做的很少,這次更是荒了一個月。


    她的手滑到裴之庭肩上,隔著衣服,他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過來,她漸漸感覺手心發燙。


    “你衣服裏藏了熱水袋嗎?”


    “我衣服裏沒藏熱水袋。”


    “但是,我懷裏藏了一個。”


    裴之庭漸漸靠近,宋惜嬌漸漸靠近,滾燙的吻落在宋惜嬌的額頭上,他伸出手緊緊抱住宋惜嬌,久久不肯撒手……


    空氣中漸漸彌漫著腥甜的氣息,她的額頭滲出細小的汗珠,他才戀戀不舍的放開。


    “睡吧~”


    “睡醒了一切就過去了。”


    “時間是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讓一切腐朽,也可以讓一切新生。它可以讓感情變得很美好,也可以讓感情變得很模糊。”


    “那我們的感情會模糊、腐朽嗎?”


    “不會,有問題我們就解決,解決不了的我們就一起麵對,一起解決。”


    她在最難過的那段時光裏,隻敢躲進被子裏麵流淚,卻不敢哭出聲。


    陷入否定自我,否定世界,否定所有……


    為什麽要把她生下來?


    對趙海榮,她是痛恨、仇恨……這種感情不會模糊,隻會腐朽。


    對宋樺,她是矛盾、割裂……這種感情不會模糊,隻會混亂。


    對裴之庭,她是喜歡、向往……這種感情不會模糊,隻會日益堅定。


    “有我在,一切都不會模糊、腐朽。”


    那個對宋惜嬌成長具有深刻影響的人,卻是模模糊糊的……


    其實很多時候,宋惜嬌都在自我折磨,她甚至覺得自己不該活著。


    她對不起奶奶,也對不起宋樺。


    但是豆豆跟裴之庭,他們讓她看到了生活的美好。


    ……


    宋樺在經受這一切打擊後,準備退休,和陳韞去全國乃至全世界旅遊,她再不去享受,就來不及了。


    “我都五十八了,你才五十,還有時間。”


    “對,對,還有時間。”


    出發前,宋惜嬌去吃飯,氣氛沒了以前的祥和,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或許是那太渺小的力量在起作用,如果早知道最後能得一了百了的結果,應該很早就殺了那件事,才不會有那麽多的誤會和懊悔。


    連一貫話癆的陳垚都隻是默默吃飯。


    直到宋惜嬌起身告別,宋樺才鼓起勇氣說。


    “你…你…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宋惜嬌轉身,看著她的眼睛,平靜的說著。


    “媽,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人生那麽長,隻要不違法亂紀,都有重新選擇的權利。”


    “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母親。”


    “我們都有優先選擇愛自己的權利,但請你不要把你跟趙海榮離婚的原因歸咎在我身上。”


    “在我看來,想要離婚一直沒有離,問題不在於孩子,而是你們的利益鏈接還沒有完全斷開。”


    說到這裏,她的情緒才有了一點波動。


    “我六七歲的某一天,你們就鬧了離婚,奶奶來安慰我,你們又和好。”


    “然而,你們又鬧了離婚,奶奶再次來安慰我,你們又和好。”


    “很多年裏,你嘴上都在說:“如果不是我,你早就離婚了,早就離開他了……””


    “這句話出現的頻率,從一年一次,到半年一次,再到三個月一次……最後是三天一次,五天一次……”


    “我很好奇,你們前一天吵的要死要活,第二天又好的像我幻聽一樣,你們這樣反複無常,到底是在離婚,還是在表演?”


    “為什麽呢?”


    “因為我嗎?”


    “不,不是我。”


    “都鬧到那個地步了,早一點離婚,還是晚一點離婚,對我而言都沒區別的。”


    “你們隻是在欺負我沒有話語權,就要背上大人因感情破裂而離婚的因果。”


    “我沒有力量阻止你們,也沒有資格去評判你。”


    “但我現在依然不認為,導致你們離婚該由我來背負,我可憐的是我自己。”


    “我的人生已走了近一半的路,最近真的看淡了很多,對於許多事、許多人、許多物,都能懷著很好的心態去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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