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棲開心死了,她轉過頭想要問問時嶼喜不喜歡吃魚,卻看到了他青白的臉色。


    他的頭微微的垂著,唇線抿得直直的,看起來並不好受。


    “你怎麽了?”


    南棲把自己的圍巾給他戴上,“身體不舒服嗎?”


    時嶼搖了搖頭,把臉埋進了圍巾裏麵,圍巾上麵還帶著隱秘的屬於梔子花香的氣味,有些淡,他用力的嗅聞了一下。


    南棲沒有注意到這個,她興奮了一早上,有些得意忘形了,沒有注意到時嶼的情況。


    “不要搖頭,告訴我你感覺怎麽樣好嗎?不然我們現在就迴去。”


    時嶼抬起了頭,說話沒什麽力氣,“沒事,有些暈車。”


    “早上你沒有吃暈車藥嗎?”


    時嶼實話實說,“吃了。”


    吃了,但是沒什麽用。


    南棲直歎氣,她把窗戶向下降了,降,外麵的冷空氣吹了進來,把車內濃鬱的皮革味和奇怪的味道全部吹散。


    時嶼的聲音很輕,“不要為了我歎氣。”


    南棲笑了下,“我歎氣不是因為難過,而是有些擔心你的身體,暈車藥可能藥效並不好,可惜我們沒有帶其他的藥出來,而且一會兒我們還要坐車迴去,你的身體可以嗎?”


    “可以。”


    暈車是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南棲沒有辦法對時嶼感同身受,但從他的臉色看來,她覺得他好像並沒有因為開了窗戶就緩和過來。


    時嶼的臉大多數時候都是白皙的,可現在他的臉色比之前更白,南棲忍了忍,沒有歎氣,隻嘟囔著,“小可憐,不然再睡會吧。”


    時嶼真的就這麽睡了過去,車子的後座還算寬敞,南棲把圍巾圍了個枕頭的樣式墊在他的腦後,他長得高,在後座躺著也隻是可憐的蜷縮著,胸口平穩下起伏。


    她自己則是下了車去看熱鬧了。


    下了車去找了徐大哥,她才知道剛剛和徐大哥攀談的那個人是個年輕人,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目前還在上大學。


    “那小夥子才有出息呢,考上了個好大學,放寒假或者暑假的時候都會迴來,在家裏幫忙。”


    他歎了口氣,“現在還願意迴來的年輕人,少啊。”


    這裏的冬季嚴寒,不知道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說他們這代的年輕人從出生就有著離開這裏的使命。


    冬捕是一部分家庭的收入來源,這裏參與冬捕的人除了南棲和時嶼,其他人都是為了為家裏掙個口糧或是拿出去賣錢的。


    他們穿著厚厚的襖子,把臉上和手上都裹得密不透風,就等著看車好下網子的地方開始破冰。


    徐大哥口中的那個年輕人手裏拿著一個電子工具,是用來勘測冰層厚度的,徐大哥就在南棲旁邊站著,南棲能看出他心裏有些難受。


    “這麽多年咱們破冰什麽時候用過機器?要不咋說科學改變世界呢?”


    這種用於勘察冰層厚度的機器或許早就普及了,不過很可惜,可惜這裏並沒有年輕人,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機器,他們更相信讓自己在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生存著的手藝。


    這幾年無論是什麽行業都在走下坡路,徐大哥感慨著他們的雪鬆嶺勉強搞搞旅遊業活了下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人選擇外出務工,村子裏的人不是年紀太小就是年紀太大了,不然就是家裏實在窮,連送人去城裏的錢都沒有。


    萬家燈火變成了空曠蕭條。


    南棲不是這裏的人,但是光聽著徐大哥口中的話,也隱隱理解了幾分。


    他的話中是隻有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才能理解的悲壯與蒼涼。


    寒風刺骨,吹得人眼瞳都是疼的,麵前的冰麵白茫茫的,帶著嚴寒的體感。


    南棲又聽徐大哥感慨了一句,“走了好,走了好啊,這破地方沒什麽好待的,冬天冷死個人,我要是年輕個十幾二十歲,我也走。”


    南棲想到什麽,“徐大哥,你的子女呢?”


    “我有倆閨女,這倆丫頭還在上高中呢,她們的媽帶著在南方生活,我們倆呀,早離婚了。”


    他點了根煙,南棲覺得有些嗆,退了幾步。


    徐大哥指著前麵穿著黑色大衣的年輕人,“看,要開始了。”


    在確定了冰麵的厚度和破冰的範圍後,一行人開始後撤,用專業的冰麵切割機在冰上切了一個幾米長寬的正方形出來,漁網被撒了下去,徐大哥讓她去車裏等一會,一會兒會換個地方收網,那時候才是真正的熱鬧呢。


    時嶼睡了過去,南棲不想去打擾他,就在附近走了走,正好碰到了一個坐在三輪車上,拿著一個包子啃的青年,看他的衣服,應該就是拿著機器測量冰層厚度的人。


    他也看到了南棲,“是徐叔帶過來的遊客吧,吃沒吃早飯?我這還有包子呢。”


    或許是天生流淌著東北人的血液,雖然從未和南棲說過一句話,但自來熟的毛病改不了。


    南棲搖了搖頭,“謝謝,我吃過了。”


    徐大哥在那邊兒幫忙呢,南棲沒有去打擾他,“什麽時候開始收網?”


    “等太陽徹底出來吧。”


    他三兩下咽下了口中的包子,還灌了一口水,輕車熟路的跳下了車,“我叫嚴寒,你呢?”


    嚴寒?


    南棲愣了一下,出於禮貌還是道了句,“南棲,你這個名字真的是...”


    真的是應景啊,聽起來就夠冷的。


    嚴寒這個人和他的名字不一樣,整個人都是熱的,他穿得有些多,身上出了些汗,直到抬手拽了拽自己棉衣的領子,讓冷風吹進去些才好受點兒。


    他知道南棲想說什麽,“我爸取的名字,誰知道他當時是怎麽想的。”


    兩人的對話隻持續了一小會兒,就有人叫著他的名字讓他過去了,嚴寒對南棲道:“我先走了,有空再聊吧,對了,離開之前記得帶幾條魚走,徐叔做魚好吃著呢。”


    他朝著南棲擺了擺手,南棲看著他跑開的背影,清楚的看到了他身上擁有屬於這片黑土地蓬勃的生命力。


    徐大哥說錯了,或許是有年輕人願意留在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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