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


    對方沒反應。


    周遭空氣微微凝固住。


    南依咬了咬唇,第一次知道什麽是焦灼。


    在她學過的所有學科中,都沒有教過她怎樣應對眼前的場景。


    她想過裝暈,但她不擅長騙人。


    那,裝兇呢?


    算了,再兇應該也兇不過他吧……qaq


    思來想去,還是道歉吧。


    畢竟她也不是故意的。


    想到這,南依抬起了頭。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目光觸及到徐曜的臉時,微微一怔。


    在此之前,南依對徐曜並不了解,隻是從傳聞中衍生出了一些認知。


    她總覺得他的眉眼應該是兇神惡煞的,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極為俊朗的臉。


    徐曜膚色冷白,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雙眸子如漆。雙眼皮窄長且薄,垂眼看人時顯得神情淡漠。


    他穿著黑色衛衣,校服外套搭在肩上,用手指勾著,懶散隨性。


    就像從漫畫中走出來的傲慢少年。


    一片雪白又遼闊的世界中,唯有他是一抹黑。


    獨特叛逆,又不可一世。


    徐曜視線淡淡,略微揚了下眉梢,似乎在說——我來看看,你還準備說什麽。


    南依徹底迴過神。


    她扭過身子麵朝徐曜,鄭重其事地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徐曜:“?”


    原以為剛剛的那聲“到”,已經夠出其不意了。


    怎麽還有句對不起?


    “辦公室的事是場誤會,”南依仰著一張巴掌大的臉看他,神情十分誠懇,“我不是故意要跟老師說你沒交作業的。”


    “……”


    南依的聲線軟軟的,說是道歉,偏偏聽上去特委屈。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對她做什麽了。


    沉默許久,徐曜略微提了下唇角,將手中的東西丟到她桌上,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張秋讓我給你的。”


    說完,轉身便走。


    南依垂眼一看,一張嶄新的校牌,上麵是她的名字。


    張秋,是他們的班主任。


    所以,徐曜主動找上她,並不是為了打擊報複,而是為了這件事嗎?


    唿,萬幸!


    剛剛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挨打了呢。


    原來一切都是誤解。


    想到這,南依下意識轉眼朝同桌看去。


    察覺到視線,郭潤雨故作深沉地推了推眼鏡,“哎呦,你運氣不錯,他原諒你了。”


    南依尷尬抿唇,“……這樣的嗎?”


    “當然,接下來也不要掉以輕心,謹慎為上。”


    他說得跟真的一樣,南依隻得認真點了下頭。


    ……


    上課二十分鍾,南依若有所思地放下筆。


    她覺得自己欠徐曜一句道謝。


    雖然到目前為止,她對他仍有忌憚,但畢竟他幫了她的忙,她不能這樣若無其事地收下。


    想到這,她衝著徐曜的方向快速說了句,“謝謝你,幫我帶學生牌。”


    徐曜沒應。


    南依側過身來,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徐曜已經趴到了桌上。


    黑色衛衣帽子扣在頭上,他頭埋在胳膊裏,似乎在睡覺。


    郭潤雨剛好湊過來,大大咧咧地扯著嗓子問她,“同桌,那題你咋做的啊,講講?”


    南依連忙用食指抵在唇邊——“噓!”


    她壓低聲音提醒,“小聲點。”


    郭潤雨目光轉了下,了然一笑,“你怕吵到徐曜?你還怪有素質的嘞。”


    南依:“……”


    其實,這跟素質無關。


    她隻是想到,萬一校霸有起床氣,萬一把他吵醒,他跳起來打他怎麽辦?


    想到這,南依幾乎用氣聲道,“我講給你聽,但我們,小聲點。”


    郭潤雨忍俊不禁,“okok,你講。”


    徐曜本就沒睡著,這一來一迴的聲音,到底引起了他的注意。


    正是數學課上,老師慷慨激昂地講著題,粉筆摩擦黑板發出吱吱的聲響。


    他掀開帽子,抬眼望去。


    南依正給郭潤雨講題。


    她梳著丸子頭,齊劉海,皮膚素淨白皙,乖乖女好學生的標配。


    聲音很輕,神色專注又認真。


    郭潤雨在紙上畫了幾筆,她認可地點點頭。頭上的白色小球發飾也會隨之晃動。


    徐曜的視線不自覺聚焦在那顆小球上。


    他想起四十分鍾前,他在教師辦公室裏,聽到有人叫了聲他的名字。


    “徐曜沒交。”


    聲線輕柔,是完全陌生的聲音。


    但當他抬起眼,卻隻看到一個背影。


    臨走前,張秋讓他幫忙把校牌帶給新同學,“叫南依,就剛剛出去的那個。”


    徐曜哪裏知道南依長什麽樣子,但他認得這顆小球。


    荔枝大小,像兔子尾巴,圓溜溜毛茸茸。


    當時他也就是根據這個找到的她。


    結果她和他說什麽來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和老師說你沒交作業的。”


    徐曜輕扯了下唇角。


    有些事當時隻有疑惑,後麵迴想起來,才覺得好笑。


    這位新同學,還挺幽默。


    -


    周一的第二節課課間有升旗儀式。


    冬天一般都會在教室內舉行,今天卻破例到了室外。


    上午十點鍾,晴空一碧如洗,溫和的陽光透過雲層,在一排排少男少女身上撒下大大小小的光斑。


    北城的冬天真的很冷,南依有些不適應。


    她站在隊列裏,將兩隻手悄悄藏進袖子裏,微微仰起頭。


    此時儀式結束,校長發言後,教導主任領著一個男生,走上了主席台。


    南依眯了眯眼看過去,居然是徐曜。


    他沒有穿校服,外套敞開懷,露出裏麵黑色的衛衣。


    教導主任把校服往他身上披,他全然視若無睹。隻捏著一張紙,滿臉不耐地杵在那。


    教導主任說,“根據15號的打架鬥毆事件,請徐曜同學做自我檢討。”


    話畢,徐曜走上前。


    陽光映在他黑發上,泛著淺淺的光澤,少年眉眼微垂,靜靜地看著手中的紙,思忖片刻後,著重挑了兩句出來,“深刻意識到錯誤,以後不會再犯。”


    清冷的嗓音透著話筒傳來,在偌大的操場上不斷迴響。


    人群之中安靜兩秒,緊接著一片騷動。


    “我去,夠拽。”


    “這檢討,簡直不要太敷衍。”


    “人能願意站上去已經夠給麵子了,還要什麽自行車。”


    “……”


    南依驚訝地張了張嘴。


    問題學生反省檢討,她不是沒見過的,但徐曜這種,她確實……是第一次見。


    狂妄肆意,舉止投足間盡顯張揚。


    看來郭潤雨沒有騙她。


    徐曜真的很不好惹。


    ……


    升旗儀式結束,操場上人群逐漸散開。


    趁著還沒打上課鈴,南依到一樓後勤取新教材。


    數語外三本,都是嶄新的,她晚上迴家得盡快貼好書皮才行。


    正這樣想著,南依抬了抬眼,恰好看到走廊中的玻璃窗。


    昨晚剛下過一場大雪,窗上糊了一層雪白冰霜。


    南依腳步微頓,四顧無人之後,才挪著步子湊了上去。


    書抱在懷中,她伸出一隻手。


    溫熱的手指觸碰到冰涼的玻璃的瞬間,薄薄的冰霜緩慢化開,窗外景象在這拳頭般大小的圓圈裏,逐漸清晰。


    南依嘴巴微張,目不轉睛地盯著,一雙眸子亮晶晶的。


    她從小在南方長大,還是三周前隨著母親一起,從南到北,來到這座全然陌生的城市。


    沒怎麽見過雪,難免新奇。


    難得忙裏偷閑,南依起了幾分玩心。


    她想要窗上透明的圓圈更大些,也想在沒人打擾時,靜靜看會窗外的雪景。


    顧不得寒涼,她整隻手掌都貼了上去,捂一捂,又擦一擦。


    周而複始,樂此不疲。


    徐曜念完檢討又被訓了頓,心情煩躁,正躲在教學樓後方抽煙。


    耳邊總是能聽到擦玻璃的聲音,一頓一頓,似有若無。


    一口煙吸進嘴裏,他循著聲音來源,轉眼看去。


    與此同時,南依終於擦出一大塊玻璃,興衝衝地貼過去看。


    下一秒,笑容直接僵在臉上。


    窗外,徐曜就站在兩步遠處。


    身後是皚皚白雪,他成了雪中的一抹黑色。


    徐曜一手拎著外套,另一隻手捏著半截煙,指尖煙霧緩緩上升。他半側著身,擰著眉,一雙黑眸淡淡地注視著她。


    視線撞上,南依雙目圓睜。


    徐曜薄唇微張,又麵無表情地吐出一口白色煙霧。


    南依石化般定住,臉上神色卻如同走馬燈般精彩。


    怔愣幾秒之後,她倏地蹲了下去,又懊惱地閉了閉眼。


    她明明隻是來看雪景的,窗外為什麽會有徐曜啊qaq


    她真的不是故意撞見他在這裏抽煙……


    來不及反應,南依連忙將書蓋在頭頂,蹲著挪動,緩慢挪到到下一扇窗戶時,她才重新站起身,一鼓作氣跑開了。


    徐曜在風中站了會。


    直到手上的煙燃盡,他才慢悠悠走到窗前。


    垂眼,窗子下方沒有人,視線又瞟向左側,隻看到一個倉皇離開的背影。


    忽然出現,忽然消失,又忽然逃跑。


    就很莫名。


    徐曜輕笑了聲。


    她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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