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見星緊張起來,朱成鈞眼皮都沒動一下:「大哥,你還有空跟我生氣?我沒想害你,我才告訴先生,跟著就來這兒了,先生的上書還沒送出去,你現在寫密告還來得及,把漢王使者看守好了,到時候交出去就是了,這事與我們沒多大相幹。」


    聽他這麽說,朱成錩終於冷靜了一點下來,意識到自己確實沒空,時間太緊了,他甚至沒空問一問朱成鈞是怎麽知道漢王使者來訪的事——也沒什麽好問的,多了個陌生人在府裏,半個多月了,要想留意,總能窺探到。


    但他又著實不甘心,本來不敢的決心,這會兒叫人強行拿走,就好像真的損失了什麽,恨得他上前照著朱成鈞劈頭一掌:「你算什麽東西,到我跟前裝深明大義來了!」


    朱成鈞微側了臉,這一巴掌大半扇在他耳朵邊上,但仍有小半落在頰邊,帶出一點紅印來。


    展見星愀然變色,反應過來要上前理論,朱成鈞抓著她的手腕把她攔下來,麵無表情向著朱成錩道:「大哥,我是為了你好。不論你反不反,皇上知道你聽信他人的造謠是什麽好事嗎?你不但要盡快上書,最好還要辯白清楚,你絕不相信謠言,但難保他人相信,為了以正視聽,請皇上嚴詞駁斥漢王,公告天下登基真相。」


    朱成錩冷笑著:「好啊,到底讀了兩年書,讀出個忠臣孝子來了,我做事還要你教——滾!」


    朱成鈞不再廢話,轉頭便走了。


    迴去的路上,他晃晃展見星的手臂:「你生氣什麽?」


    展見星何止生氣,快氣死了:「你怎麽沒說你要挨打?早知道就不該來,想別的法子就是了!」


    朱成鈞道:「又沒打著我,我不叫他出一口氣,他怎麽肯聽我的話。」


    朱成錩這會兒再生氣,迴頭必然會照著他說的做,因為他已經把自己「忠臣」的牌號立起來了,朱成錩當然是不忠,他越是知道自己不忠,越是隻有踩著他的印子來,並不是要聽他的話,找個忠臣模板套進去而已。


    展見星十分意難平,她知道沒得先帝庇護之前,朱成鈞日子不好過是一迴事,親眼看見他挨長兄的巴掌又是另一迴事,這衝擊力讓她都怪起朱成鈞來了:「你就沒有別的辦法嗎,為什麽叫他打你,你給我看看,到底打得怎麽樣了?」


    朱成鈞聞言,聽話地停下來,低了頭讓她看。


    他已經不像從前隻比展見星高一點了,這一二年來他年紀到了,抽條極快,展見星長不過他,他低了頭,她還得仰起臉來,看來看去隻看見一點紅印,不放心,也顧不得避諱,捏著朱成鈞的下巴把他耳根後都看了看,見確實沒什麽,才好受一點,兀自十分不平:「他算什麽大哥,簡直混賬。」


    朱成鈞附和:「對,混賬。」


    展見星瞪他:「你笑什麽?」


    「我笑了嗎?」


    「你嘴巴咧那麽大。」


    「好吧,我笑了。」朱成鈞承認。


    「有什麽好笑的,你這麽大人了,還打你,他真是,真是——」


    朱成鈞替她說:「真是混賬。」


    他說歸說,嘴巴的弧度一點都沒有減少,陽光燦爛的,好像挨打不但不丟人,還是什麽很光榮的事一樣,展見星終於沒脾氣了:「——不知道你還樂什麽。」


    朱成鈞也不解釋,重新拉起她的手臂在秋陽下晃悠著往前走,他沒有說,但是心裏認真覺得:再叫朱成錩打一下,也是值的。


    後路被斷,朱成錩無可奈何,不得不捏著鼻子把漢王給舉報了,雖不情願,他未嚐沒有一點皇帝也許看在他「忠」的份上把王位賜還他的指望,命令信使日夜兼程地出發以後,他就在府裏翹首以盼著。


    盼來盼去,盼到了皇帝嘉獎寧王的消息。


    這位寧王的來頭不比漢王小,乃是成祖輩兄弟,手裏本握有八萬甲兵,六千戰車,本人也善謀略,被分封在邊鎮大寧。昔日成祖起兵,兵力不足,就看上了這位兄弟的家當,騙開大寧城門,策反寧王諸護衛,挾裹得寧王不得不一道舉了反旗。共患難時,成祖許諾「共天下」,待到真得了天下,諾言就成了空,不但不客氣地收編了寧王的護衛,連大寧都不許他迴去了,另給他封到了南昌。


    寧王有謀略,勇武上就差些,爪牙都叫拔光了,更灰心喪氣了,從此就在南昌寄情山水起來。他命倒是很長,成祖沒了,代王也沒了,他還好好活著,不惹事,也不怎麽擾民,於諸藩之中,名聲算是不錯的了。


    朱成錩此刻恨不得破口大罵這位沒出息的堂叔祖:「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活該在南昌裝孫子!」


    漢王連沒什麽勢力的朱成錩這裏都沒放過,本著沒魚蝦也好的心態派了使者來,對於有造反經驗又與成祖有宿怨的寧王當然更沒放過,一樣派了說客,不想寧王上過一迴「共天下」的當,可比朱成錩幹脆多了,反手就送了漢王一波舉報。


    南昌比大同距京城遠多了,但寧王的上書倒比朱成錩還快地抵達了皇帝案頭,龍顏一見甚悅,下旨褒獎了寧王,又答應了他賜田的請求。


    至於朱成錩這裏,楚翰林看在朱成鈞的麵上,筆下倒是留了情,沒寫他私藏使者已有半個來月的事,但皇帝不知早打哪兒知道了,於是朱成錩王位沒等來,等來了一頓敲打。


    皇帝聖旨寫得明白——看在他「懸崖勒馬」的份上,命他「好自為之,以觀後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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