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和意外,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我們永遠不知道它們誰先到。


    意外,一個讓人心顫的詞語。意外在人生的每一秒,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一直在發生。人生一世,有太多太多的意外發生。人生大大小小、林林總總有多少個意外,誰也說不出來。這些意外,拚湊了人生。


    常琅帶著許琅,離開了舊張家村,來到了海風灣,海風灣很偏僻,雖然早已經有了名字,可是,不管是附近的漁民,還是去海邊遊玩的人,都很少來這裏,原因無他,這裏太危險了,不單單礁石橫生,海浪也很大,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海浪什麽時候過來,原本應該凹凸不平的礁石,在海浪長年累月孜孜不倦的衝刷下,變得無比的光滑。


    海風灣附近沒有人居住,在很早以前,這裏還是有人居住的,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原本居住和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紛紛搬走了,大海有時候是祥和的,有時候也是猙獰的,而海風灣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很猙獰。


    當許琅跟著常琅來到海風灣的時候,他還沒有下車,就看到了一群人。


    這群人不多,也就四五個人而已,為首的是一個跟孫文耀差不多年齡的人,六七十歲左右,個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左右,在他身邊分別站著幾個人,其中兩個人許琅認識,也很熟悉,正是杜子喬和葉度。


    杜子喬出現在這裏,許琅不感到意外,但是,葉度出現在這裏,就讓許琅格外的驚訝了。


    “下車吧。”常琅率先走下車,然後,轉過頭對許琅說道。


    許琅推開車門,從車上走下來。


    對方一共五個人,常琅的人也不多,不算上許琅的話,也就四個人,常琅、陸鯤鵬、上官瑤還有前段時間看守許琅的那個男人,到現在為止,許琅都不知道他叫什麽,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許琅和常琅並肩朝那邊走去,很快,就來到了那群人麵前。


    許琅先是看了一眼杜子喬和葉度,他們也看向許琅,眼神閃爍,嘴唇緊抿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意外?疑惑不解?尷尬?還是不知所措?或許都有吧,總之,很複雜。


    如果說在這裏看到葉度,已經讓許琅很意外的話,那麽,在看到常琅說的孫家喜的時候,許琅才真正的意外。


    “張伯伯?”


    饒是經曆了大風大浪的許琅,在看到孫家喜那張臉的時候,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突然充斥了整個腦海,這張臉,他很熟悉,卻也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見過這個人,而且不止一次的見過,陌生是因為,好像從許琅離開張家村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麵了。


    “小琅。”對方沒有跟常琅打招唿,而是率先跟許琅打了招唿。


    【張正義,他怎麽在這兒?】


    許琅愣愣的看著男人,嘴巴微微長大,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張正義是誰?


    張家村的人,他是張瑞德的父親,也是張家村最早一批離開張家村的人,在許琅很小的時候,父母曾經帶著他會張家村過年,每次去張正義家拜年的時候,這個男人都會很開心,給許琅和許嬋一人一個大紅包,足足五塊錢。


    很多人可能會說,五塊錢也叫大紅包?


    近三十年前,五塊錢真的很多,相當於現在的一兩百塊錢,而一個普通職工的月工資才多少,也就幾十塊錢而已,這紅包大不大?許琅和許嬋一個人五塊錢,加起來就是十塊錢,相當於一個普通職工近半個月的工資。


    不過,那時候許琅還小,對這些東西沒有什麽概念,拿到紅包了,他確實很高興,高興的不是紅包的大小,而是收到紅包的開心。


    在許琅的印象裏,張正義是一個很大方的人,對村裏人很好,對許琅一家人也格外的好,曾經許琅聽外婆說,如果不是許琅父母走的早,許嬋很可能會嫁給張瑞德,小時候的張瑞德確實挺喜歡一直生活在城市的許嬋。


    在許琅父母出事兒之後,許琅和姐姐許嬋迴到張家村,跟著外婆生活,在那段時間裏,幫助許琅家最多的除了葉度一家人之外,就屬於張正義一家人了。


    張正義沒有架子,幹農活是一把好手,為人熱情,不管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是平輩之人,甚至像許琅這樣的小屁孩,他都一個樣子,不過,張正義在張家村每年待的時間都不多,一年當中大概有半年是不在村子裏的,那時候,就有很多人說,張正義這個人很有出息,在外麵掙大錢了。


    每年,張正義迴來的時候,總是會帶一些好吃的東西,除了給自家的孩子之外,更多的都是給許琅和許嬋帶的。


    張正義對許琅一家人真的很好,曾經也有人在背後說過閑話,說什麽張正義看上許琅的母親啊,也有的說張正義是打算跟許淵做親


    家之類的話,但是,隨著許琅父母的去世,這樣的話就很少了。


    等到許琅慢慢長大,他離開了張家村,去市裏讀書的時候,張正義也帶著張瑞德離開了張家村,從那之後再也沒有迴來過了。


    在許琅最深的印象裏,還是十幾二十年前,張正義那張略顯黝黑,總是笑嗬嗬,露出一嘴雪白牙齒的臉,然而,時隔多年,許琅再次看到張正義的時候,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在去年孫文耀案件的最後,發生的11.28槍擊案,當得知想要殺死他的人是張瑞德之後,許琅真的很震驚,要知道,許琅小時候的玩伴不多,除了在很早之前,被新媳婦毒死的張承望之外,隻有舒悅、葉度和張瑞德這寥寥幾人而已,他怎麽都想不通,張瑞德為什麽會是‘常師爺’組織的人,也想不通張瑞德為什麽會加入‘常師爺’組織。


    對於這個問題,許琅曾經問過孫文耀,他沒有給許琅答案,後來鄧飛章落網了,許琅也問過他,同樣沒有答案,前不久,許琅問了常琅,他同樣沒有給許琅答案,而現在,許琅在看到張正義的那一刻,他終於知道答案了,因為他父親就是‘常師爺’組織的人,而他成為‘常師爺’組織的人奇怪嗎?不,一點兒都不奇怪。


    許琅震驚了,徹底的震驚了,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他苦苦追尋的真相,到最後卻是這個,什麽所謂的孫家喜,其實根本就不是孫家喜,而是張正義,張正義是孫文耀的哥哥嗎?


    看著張正義那張似乎沒有改變多少的臉,他覺得不可能。


    “許琅,是不是很意外?”常琅這個時候開口說道。


    許琅再次看了看張正義,發現他正看著自己,還是和多年前一樣,像個憨厚的農民一般看著自己,許琅的心再次一痛,他沒有迴答常琅這個問題。


    真相,難道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許多的時候,許多的事情,不必探尋真相。真相是什麽不重要,就把真相當成個笑話吧。


    許琅覺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原來所謂的真相,其實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浮出水麵了,隻是,許琅不知道,沒有察覺而已,當尋尋覓覓,辛辛苦苦的轉了很大一圈之後,卻發現一切迴到了最開始的地方,而當初看到的事情就是真相,這一刻的許琅是感到崩潰的。


    在這裏之前,許琅還興致勃勃,想要見一見孫文耀的哥哥是誰,至於見到孫家喜之後,許琅會做什麽,他沒有想好,他決定什麽都不做,常琅有句話說的很對,現在的許琅隻是一個人,他能做是什麽,其實,他什麽都做不了,而現在,就算他想做什麽,也不願意去做了,於是,他頹然坐下,坐在那光滑無比的礁石上,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想要從口袋裏拿出香煙,然而,他卻摸了一個空,因為他口袋裏的所有東西都被拿走了。


    張正義看到之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遞給許琅,常琅沒有阻攔,許琅看著遞過來的香煙和打火機,又抬起頭看了一眼張正義,他愣了愣,猶豫一下之後還是接了過來。


    香煙還是和多年前一樣,最便宜的老白條,沒有煙嘴的那種,這種香煙早已經停產了,許琅都不知道張正義是從什麽地方搞到的,而打火機不是現在的那種一次性打火機,更不是那種網上賣的使用各種燃料的打火機,而是最老款的那種煤油打火機,打火機已經被摩挲的發亮了,很多地方都出現了凹坑,顯然,它被使用了很多年。


    點上一根老白條,那股辛辣的味道瞬間刺-激了許琅的大腦,讓他有種惡心想要嘔吐的衝動。


    許琅在抽煙,而張正義和常琅卻開始對話了。


    “這段時間,被警方端掉的基地和據點,都是你告訴警方的?”張正義看著常琅,語氣平緩的問道。


    常琅沒有狡辯,也沒有否認,他大大方方的點點頭,說道:“是的,我跟警方合作了。”


    “我兒子也是你殺害的?”張正義又問道。


    “是的,我親手殺死的。”


    聽到兩個人的對話,許琅再次感到了意外,張瑞德是張正義的兒子,這一點兒,許琅知道,而張瑞德死了,許琅卻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裏,許琅一直很好奇,為什麽自己落在‘常師爺’手裏,張瑞德卻遲遲沒有來見自己呢?


    以許琅對張瑞德的了解,他在這個時候,應該是最激動的,也是最興奮的,肯定在許琅落在他們手裏的那一刻,就會迫不及待的來找自己炫耀才對啊,然而,張瑞德始終沒有出現,許琅很疑惑,卻始終沒有去問。


    現在,許琅得知了張瑞德死了,而且還是被常琅殺死的,這更是讓許琅感到意外。


    要知道,在之前常琅跟許琅聊天的時候,他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沒有殺人,他討厭殺人這種粗


    鄙的行為,當時,許琅還真的相信了,當然,也隻是暫時相信而已,而現在呢?


    許琅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常琅,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嘲諷常琅的滿嘴謊言,還是在嘲諷自己的天真,一個警察居然去相信一個罪犯的話,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聽到常琅的承認,張正義沒有暴怒,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常琅,看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一開始我以為殺死我兒子的是小琅,畢竟,瑞德曾經不止一次的想要殺死小琅,可是,我了解小琅,知道他是一個非常有底線的孩子,應該不是他,可是,瑞德死了,而在瑞德屍體旁邊,就是小琅,後來,我得知警方當時找到的許琅不是真的許琅之後,我就知道,殺死我兒子的不是小琅,而是你常琅。”


    “嗬嗬......是的,殺死你兒子的就是我,我用最殘忍最原始的方式殺死了他,我原本以為你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兒,可惜,你沒有發現,這讓我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能繼續我的計劃,說起來,我還應該感謝你呢。”常琅笑眯眯的說道。


    “你這是為了報複嗎?”張正義問道。


    常琅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算是報複吧,不過,當時的情況不是我想要殺死他,而是他想要殺死我,哦,不對,是想要殺死許琅,至於為什麽,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我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我討厭犯罪,也討厭殺人,可是在麵對那種情況下,我不得不殺人,為了計劃的進行,我也付出了代價。”


    說到這,常琅抬起左手,在張正義麵前晃了晃。


    他的左手隻剩下三根手指了,剩餘的兩根手指沒有了,那是在跟張瑞德搏鬥的時候,付出的代價。


    張正義隻是瞥了一眼常琅的左手,然後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想要毀掉‘常師爺’這個組織?”


    常琅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它存在的時間太長了,現在這個社會,已經沒有它的立錐之地了,就算不毀掉,它也存在不了多長時間了。”


    “可以轉型啊。”張正義說道。


    然而,常琅卻搖搖頭,看著張正義嗤笑道:“嗬嗬...轉型?在我父親那一輩的時候,你們就已經開始準備轉型了,然而,十幾年過去了,你們成功了嗎?沒有吧,不但沒有成功,然而還吸納和培養了更多的成員,使得轉型越來越來了,為什麽?因為你們太貪婪了,不想放棄這塊黑色地帶的利益,既然如此,不然徹底的摧毀它,重新開始不是更好嘛。”


    張正義不說話了,他看著常琅,眼神有些恍惚,他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老了,跟不上現在年輕人的思維了。


    張正義承認,常琅說的沒錯,每一個犯罪組織都不可能長久存在的,而‘常師爺’組織已經存在的時間太長了,轉型,不管是他,還是常宏基,亦或者是常旌,都曾經想過轉型,也確實那麽做了,然而,組織那麽大,成員那麽多,發展的時候什麽都好說,各自都能獲取利益,可是,當他們提出要丟棄這些利益的時候,遭遇的阻攔是很大的,他們幾乎花費了十幾年的時間,都沒有成功,反而把整個組織徹底拖入了泥潭當中。


    最早提出破而後立想法的不是常琅,而是常旌,常琅的父親,所以他死了,八年前就死了,而後來常宏基也想這麽做,所以他也死了,張正義不想丟棄這塊利益,又想轉型洗白,可是,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常琅出現了,他以許琅的麵孔出現了,所以他要徹底鏟除常氏家族。


    從八年前開始,‘常師爺’組織就已經到了末期,想要鏟除常氏家族,單單依靠孫文耀和張正義是不夠的,他們需要一個人,一個外人來破局,而這個人就是許琅,他是一個警察,也是一個對‘常師爺’組織恨之入骨的人。


    陸曄的死,隻是一個開始,而後麵許琅的迴來,孫文耀啟動了一係列的計劃,製造了多起案件,徹底的把許琅,把警方,把特情局拖了進來,展開了一次博弈,一次多方的博弈。


    在這場博弈當中,損失最大的就是張正義了,不單單是那些已經死去,或者被警方逮捕的成員,還有孫文耀的死,張正義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而常琅卻慢慢的壯大起來,這讓張正義開始反思,他是不是錯了,是不是真的該舍棄一切了。


    然而,等到他想要改變策略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孫文耀案件對於張正義來說,是一個結尾,然而陸修傑和曹思喆的案件,卻是一個新的開始,常琅開始反擊了,他開始行動了,這使得原本就複雜的局麵,再一次變得複雜和混亂起來,此時的他到底是棋手,還是棋子呢?


    這個概念已經變得十分的模糊了,隨著7.1案件和8.16案件的發生,張正義就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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