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真相和謊言,有的隻有嚴酷的事實。但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將對自己有利的真相誤認為是事實,這樣生活著,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的生存之路,但是,對於占世界上大多數的無力的存在來說,那些妨礙肯定自己的真相,才是真正的事實。


    許琅走進了祠堂,一眼望去,看到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靈位。


    祠堂供奉靈位在一些地方還存在,但是,許琅卻是第一次看到,當然了,閑暇時候看影視劇的時候,也曾看到過類似的場景,然而,影視劇畢竟是假的,給人的印象不深,而眼前的一幕,卻格外的深刻。


    靈位從上到下,一字排開,每一個靈牌上都有一個名字,每個名字都不同,有很有文化內涵的名字,也有非常普通,甚至和小名差不多的名字,然而,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都姓常。


    剛看到這些靈位的時候,許琅以為所有的靈牌的主人都姓常,然而,看著看著,許琅就發現了不對勁,在這些靈牌當中,有幾個異姓人。


    許禹、許淵、陸曄、葉振海、舒安國、孫文耀。


    除了這些許琅非常熟悉的人之外,還有一個女人的名字引起了許琅的注意,常韻馨。


    常韻馨這個名字一看就是個女人,許琅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她的靈位緊挨著許禹的靈位。


    許禹是誰?許琅的爺爺,說實話,對於這個爺爺,許琅很陌生,因為他出生的時候,爺爺都不在了,對其沒有什麽印象,而許淵很少提到他,許琅隻知道爺爺的名字,對他的過往知道的其實並不多,而奶奶姓蘇,叫蘇韻馨,聽說是大家閨秀,祖上是大家族,家庭殷實。


    許琅對爺爺的印象都不深,更何況的是奶奶,然而,在看到常韻馨這個名字的時候,許琅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奶奶蘇韻馨了,除了姓氏不同之外,其他的都一樣。


    【他們的靈牌為什麽會在常家村的祠堂裏?】


    許琅看著這些異姓的靈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因為除了許琅認識的這幾個人之外,還有幾個許、陸、葉、舒、孫姓氏的靈牌,它們的牌位很高,在最上麵。


    “是不是感到很震驚啊?”


    常九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許琅身邊,彎著腰,仰起頭,看著那些不知道看了多少年的牌位問道。


    許琅下意識的點點頭,何止是震驚啊,簡直是太震驚了。


    “有什麽想問的嗎?”常九又問道。


    許琅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指著常韻馨的靈牌問道:“她是誰?”


    “你奶奶。”


    “......”


    盡管許琅心中已經有了這個猜想,可是,在聽到常九親口說出來之後,許琅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她原本姓常,後來嫁給你爺爺之後,改姓蘇了,她是我姑姑,也就是我父親的妹妹。”常九繼續說道。


    “你父親?”許琅詫異的看著常九。


    常九點點頭,說道:“對,我父親。”


    說著話,常九伸出手,指了指最上方,第三排的靈位。


    許琅順著常九手指的方向看去,確實發現,在許禹和常韻馨的旁邊,還有一個姓常的靈位,常儒風。


    “這些靈位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我家人的靈位會在這?”許琅壓製不住內心的震驚問道。


    “因為他們都是‘常師爺’的人。”


    “這怎麽可能?”許琅失聲說道。


    “準確來說,他們曾經是‘常師爺’組織的一份子。”常九解釋道。


    “什麽意思?”


    麵對許琅的質問,常九沒有立即給出答案,而是緩緩的走出了祠堂,重新來到院子裏,躺在躺椅上,眯起眼睛,似乎在迴憶什麽。


    許琅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靈牌,然後也跟著走了出來,重新在常九身邊坐下,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他需要壓壓驚。


    “我們常家以前也是大家族,既是書香門第,又是軍人世家,曾經出過很多大人物,不過,後來因為某些原因,家境中落,徹底的退出了曆史的舞台,‘常師爺’是洪門的一個分支,後來,洪門遭到了大剿滅,我們這一個分支,也就開始選擇了隱世不出,來到了這裏,建立了村落。”


    “剛開始的時候,村子裏不止有常姓人,還有很多外姓人,也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些人,我太祖離開曆史舞台的時候,是一個師爺,人們常常稱唿他為常師爺,這是‘常師爺’組織的原型。”


    “我們在這裏生活了快兩百年了,一開始,還安居樂業,後來,有人受不了這種清苦的日子,就開始紛紛離開了,後來,戰爭爆發,村子裏很多人都出去了,大部分都死在了戰場上,再也沒有迴來了。”


    “在戰爭年代,你爺爺,還有孫文耀、葉振海、陸


    曄、舒安國他們的父親,都是從這裏出去的,當然,出去的人不止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不過,活下來的隻有極少數人,有的人在戰爭後期,選擇了繼續戰鬥,有的人選擇了在某個地方安家,也有人選擇了迴到這裏,出去十個人,能迴來一兩個人就算不錯了。”


    “都說戰爭是絞肉機,這句話一點兒都沒錯,能活下來的人,其實都不容易,或者說需要大運氣。”


    聽到常九這麽說,許琅的內心是震驚的,是不可置信的,他沒想到,爺爺他們會是從這裏走出去的。


    其實,對於家族的過去,許琅知道的不多,小時候,許淵很少說這些,可能是因為許琅太小了,許淵覺得跟許琅說這些,許琅也不懂,就沒必要說了,而等到許琅稍微大一些的時候,他想說也沒機會說了,但是,許琅還是不相信,不相信爺爺他們是從這裏出去的,也不相信,他們會是‘常師爺’組織的人。


    “我憑什麽相信你?”許琅問道。


    “嗬嗬......”


    常九笑了笑,說道:“我沒有讓你相信我,隻是告訴你這個事實而已。”


    許琅緊蹙眉頭,看著常九沒有說話。


    “你知道特情局第一代局長是誰嗎?”常九突然問道。


    “嗯?”


    許琅一愣,特情局第一代局長是誰,許琅還真不知道,他接觸到特情局的時候,還是去年迴到s市的時候,真正見到特情局的人,還是去年陳秋敏案件的時候,遇到了艾建波,雖然他不知道特情局的第一任局長是誰,但是,他卻知道現在的局長是誰,沒錯,就是鄧大佬。


    “特情局的第一任局長也是從我們村子裏走出去的。”常九解釋道。


    “這怎麽可能?”許琅下意識的說道。


    在許琅看來,特情局是特情局,‘常師爺’是‘常師爺’,許琅從接觸到‘常師爺’開始,就覺得這是一個犯罪組織,而特情局是國家機構,最主要的任務,似乎就是剿滅‘常師爺’組織,如果特情局的第一任局長是從常家村走出去的,那常家村早就被剿滅了,怎麽可能還存在這麽多年。


    似乎是看出了許琅在想什麽,常九緩緩地解釋道:“‘常師爺’脫胎於洪門,真正崛起是在戰爭年代,不過,那時候沒有什麽‘常師爺’組織,大家都是老鄉,都是戰友,隻是,等到戰爭結束之後,很多人都變了,你也知道,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人,和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是不一樣的,而上過戰場的人,他們在離開部隊之後,往往會很不適應。”


    許琅點點頭,確實是這樣,有人稱之為戰後綜合症。


    殺人看起來很輕鬆,尤其是在戰爭年代,可是,真正的殺一個人,是需要莫大勇氣的,也需要很強的心理素質的,當一個人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時候,他們會和正常人表現的不一樣,暴躁、易怒、酗酒、暴力等等。


    “當年從村子裏出去了大概近千人,最後迴到這裏的也就幾十人而已,而且大部分都是殘疾人。”


    聞聽此言,許琅下意識的看向常九,準確來說,是看向常九的那條斷腿。


    “你沒有猜錯,我去離開過村子,去打過仗,這條腿就是在戰場上被炸斷的,看到我的臉了嗎?”常九轉過頭,看著許琅問道。


    許琅看向常九的臉,那是一張很恐怖的臉,尤其是臉上的傷疤,格外的醒目,格外的猙獰,白天還好,如果是在外人,絕對很嚇人。


    “這些傷是被人咬掉的,當子彈打光了,當刀斷了,身邊的一切東西都會成為武器,而牙齒也是,我曾經用牙齒咬死了三個人,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覺得我在說大話啊?”常九問道。


    許琅看了常九一會兒,搖搖頭。


    許琅出生在和平年代,他沒有上過戰場,也沒有當過兵,但是,對於戰場上的事情,許琅還是很了解的,隻是沒有那麽深刻而已,畢竟,一個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感受到戰場的殘酷的,無法真正感受不代表不了解,人一旦上了戰場,尤其是在麵臨絕境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超大的潛力,也會爆發出人性的獸性,為了活下來,別說用牙齒殺死一個敵人了,就是用更殘忍的手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知道我今年多少歲了嗎?”常九又問道。


    “七十多了吧?”許琅試探性的說道。


    “不,我已經九十多了,今年九十二歲了。”


    “啊?!”


    許琅震驚了,眼前的這個老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九十多歲的人,看起來也就六七十歲的樣子啊。


    “嗬嗬......”


    對於許琅的震驚,常九隻是笑了笑,說道:“我比你爺爺小不小幾歲,如果按年齡來算,我算是你爺爺輩的人了,不過,按照輩分來算,我跟你父親是一輩人。”


    許琅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


    之前,在蘇醒過來的時候,在被關在石室的時候,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逃跑,然而,今天,他在一下子知道這麽多的事情之後,整個人都傻了,得到的真相和信息太多了,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感覺像是在做夢。


    “‘常師爺’到底是什麽組織?”許琅沉默了很久之後,開口問道。


    “‘常師爺’隻是一個代號,不是什麽組織,要說它是個組織也沒錯,因為當年從這裏出去的人,確實是一個小團體,不過,活下來的人不多,而活下來的這些人,也都變了,大部分都死在了戰場上,活下來的這部分人,也分成了三部分。”


    “三部分?”


    “是的,三部分,一部分開始進入體製工作,一部分選擇了隱姓埋名的生活,還有一部分迴到了這裏,特情局的建立也是從這群人當中產生的,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彼此都相安無事,畢竟,能夠活下來就很不容易了,然而,有些人卻變了。”


    “比如?”


    “比如常宏基,也就是我大伯的兒子,我堂哥,他在離開部隊之後,沒有迴到這裏,其實,很多人都不想迴到這裏的,這裏太窮了,也太貧苦了,甚至到現在,都沒有多少人知道這裏。”


    聽到常九提到常宏基,許琅皺起了眉頭,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按照過去古代的說法,常宏基是我們常氏家族的嫡子,他在戰爭後期,沒有迴到這裏,而是選擇了其他的道路,因為上過戰場的緣故,也因為其他的一些原因,他選擇了犯罪這條道路,而‘常師爺’這個組織,就是在那個時候創立的。”常九緩緩地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常師爺’組織不是你創立的?”許琅問道。


    常九搖搖頭,說道:“‘常師爺’這個組織,很早就有了,剛才我就說過,它是洪門的一支而已,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所謂的組織,早已經不複存在了,而常宏基再次把‘常師爺’創立起來了而已,不過,它的性質已經完全變了。”


    “變了?”


    “對,變了,我知道你,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你了,這些年來,你應該遇到了很多‘常師爺’的成員對嗎?”常九問道。


    許琅點點頭,確實,從他離開刑偵二隊開始,‘常師爺’組織的人就接二連三的出現,最早出現的還是卜子墨案件的當中的常宏了,隨著後來的調查,遇到的成員越來越多,一個比一個瘋狂,一個比一個不好對付,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許琅的心中,或者說,在大多數人的心中,‘常師爺’就是一個專門為了犯罪而犯罪的組織。


    “常宏基從創立‘常師爺’組織開始,就收留和培養了很多罪犯,一開始,這些人不是為了犯罪而犯罪的,隻是為了過的更好一些,你也知道,那個時候,人們過的都不好,到了後來,隨著人數的增多,這個組織也就完全的淪為了犯罪組織,一個團體,一個組織,隻要人一多,人心就不一樣了,這個道理,我相信你應該懂的。”常九說道。


    許琅點點頭,道理很簡單,也很直白,許琅當然懂了,人就是這樣,當所有了都過的不好的時候,大家相安無事,當某個人或者某些人過得好的時候,他們就會引起別人的羨慕、嫉妒還有仇恨,如果說這個世界上什麽賺錢最快,肯定很多人說的都不一樣,而如果說什麽賺錢最快,投資最少,那肯定就是犯罪了,道理很簡單,犯罪就是把別人的東西搶過來,成為自己的。


    當常宏基開始帶著人犯罪的時候,開始獲得利益的時候,他就已經走上了懸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而當他想要停下來的時候,已經不可能停下來了,後麵的人,跟著他的人就會推著他繼續前行。


    “我父親還有剛才看到的那些人,他們也是‘常師爺’的人?”許琅問道。


    常九搖搖頭,說道:“有些是,有些不是。”


    “什麽意思?”


    “許淵死了,死在監獄裏的對嗎?”常九問道。


    許琅點點頭,這是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之所以會死在監獄裏麵,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他不肯加入‘常師爺’組織,葉振海也是如此,而陸曄以前是‘常師爺’的成員,後麵,他想要脫離組織,卻已經脫不開了,最後,他也死了,為了保護你,也為了保護更多的人,他死了,至於舒安國,他本來就是‘常師爺’的人,而孫文耀,他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一個很糾結的人,一個很矛盾的人,如果葉振海沒有再次出現的話,他可能會一直幹到退休,然後默默的老死,但是,葉振海出現了,你也查到了太多的東西,他不得不做出選擇。”常九解釋道。


    許琅聽到這些,有些驚訝,不過,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震驚了,反而有些如釋重負,他最擔心的是什麽?


    最擔心的是他的父親也是‘常師爺’組織的一員,如果是這樣,許琅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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